抖个不住。ggdbook.com人越伸手去捉它便钻得越深,似乎要钻入墙角墙缝。这种表现显得益发不高尚不
光明正大不展样,甚至带有故意与人做对的含意:你不让它进屋它偏进屋;你想捉住它它偏
藏藏躲躲不让你捉;它究竟要干什么?它找人追人哀鸣要求进屋,不就是和人亲么对人好喜
欢人么?那它为什么不听人的话不合人的意而且和人对着干呢?它是不是陷入猫的怪圈了
呢?它是不是陷入心思与行为动机与效果的矛盾中去了呢?
反正它最后被捉出来了,它当然不是人的对手,它挨了一顿打,被抛入“四星”木匣。
它的两眼大睁、上视,眼珠里反映着电灯泡的红光,本来的灰蓝色的眼睛变成令人不快的褐
红色两枚弹子,不知道是猫眼充了血还是电灯光与波斯猫眼珠之间的光学反射作用,使猫眼
变得那么褐红得骇人。人们不再用软语和爱抚来劝慰它安心木匣,而是咆哮着喝斥说:
“你再捣乱,揍不烂你!”
经过了许多次一次比一次严厉的训斥与体罚以后,猫似乎终于明白了也不得不接受了主
人对自己的要求。它长大了,长胖了,除去吃饭喝水拉屎拉尿及其前前后后、懒洋洋地、漠
然地伸伸腰,动动爪子和尾巴以外,不再走出木匣了,甚至连咪呜也很少了。它的嗓子似乎
愈来愈嘶哑了,再一点就是猫越来越脏,它不再用自己的猫办法清洁自己的皮毛。白猫不
白,这是非常难看的。
“这回猫倒挺老实的了。”
“可是这个猫太傻,太懒,太蔫!”
“脏死了……你看人家家里的波斯猫什么样儿!”
“这个猫是不是生理上有缺陷?怎么它不上房,不叫春?
我看咱们养了个太监!”
“也可能不是生理缺陷而是心理变态吧。”
人们议论着,笑着。只有教授有点严肃又有点沉重,他说:“我看这个猫的性格扭曲
了。”人们笑了起来。他又说:“我看它缺少的是爱呀!”他叹了一口气,大家沉默了。
“我常常不在家,”女儿说,“要不我就让它每天晚上睡到我身边……”儿子说:“那好
吧,‘让世界充满爱’嘛!既然爸爸要给它爱,我看从今天晚上就让它睡到爸爸被窝里
吧……”
教授摇摇头。人们又笑了。他甚至与妻子也是分床睡的,遑论一猫?教授的妻子说:
“别分析了。你这一辈子,什么事都分析,连一只猫也分析得叫人难受……除了分析,你又
做了什么,你又做得了什么呢?”
教授苦笑了:“所以我是教授呀……我做不了兽医,也做不了屠夫……”
此后的忽然一天,猫不见了。
“四星”级木匣空空荡荡。猫食盘与猫水碗无“人”问津。当慷慨慈善的主人想把鱼头
鱼刺鸡臀鸡爪牛肉硬筋赏赐给依赖人恩过活的小动物的时候,他们发现他们失去了施恩的对
象。
有猫的时候常常觉得猫儿讨厌,甚至猫围着你的裤脚转、抓你的裤脚、舐你的脚趾头、
向你乞怜邀宠也让你心烦,它多么碍事!你踩着它的爪子,它怪叫一声,倒叫你吓了一跳。
而现在它没有了,你走路不会受到任何阻碍。你切好的酱牛肉摆在餐桌上也不需要加罩防
范。晚上睡觉无需关好门,没有什么东西——除去关门也挡不住的苍蝇蚊子蟑螂细菌——会
跑进来。当你想喝斥两声逞逞威风或者指桑骂槐地发发怨气的时候,你的主体失去了客体对
象;而对人逞威风与发怨气就没有那么便当了。
于是都有了失落感。
女儿呜呜地哭:“它多可怜呀!来到咱们家就没过过好日子……如果它被别人抱走,它
也许会受虐待的。我的一个朋友,他们家养猫是把猫拴在床头的,给猫上了套包子、缰
绳……他们对阿咪要是也这样可怎么办呀!”
教授的妻子到离家不远的一家个体饮食店买馅饼,看见了一只白猫,大小与那只波斯猫
相仿,额头有一块黑斑,眼睛不是灰蓝而是暗黄。这个发现使全家非常激动,会不会是我们
那只猫?会不会为猫做了整容、割了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