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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班和她们班,我和她,曾经多么亲切地共同唱这支明朗的歌儿啊。
后来孩子们走了,已经快到十二点。我应该说点什么了,否则一切希望就要破灭。
我口吃地说:“我喜欢‘列宁山’这个歌。”
她点头。
我说:“我们一块唱过。”
她说:“大概是的。”
沉默了一会,我憋红了脸,急急地说出来(因为稍一停顿我就说不下去了):
“下午你有空吗?一齐去听京戏吧。我买了票,听完戏,咱们聊聊……”
她说:“你一提下午我想起来啦,你记得周大个儿吗?”
“周大个儿是我们班的同学,当然记得。”
她高兴地告诉我:“周大个儿可不简单呀,他上了体育学院,当上排球选手啦。你
知道他是用左手杀球的,总是出人意外地取胜。去年保加利亚排球队来的时候,他还上
场了呢。今天下午,他们有一场排球表演赛,送了我一张票。对了,你去不去?你要去,
我给他打个电话再要一张。”
原来是这样。那个周大个,那个说话嗓音像破锣、数学考过五十分的周大个儿居然
成了选手,居然受到沈如红的赞美,沈如红说他“可不简单啦”。不简单,不简单……
看来,我只有走了。
沈如红留我吃饭,我摇头。沈如红和我谈天,我结结巴巴答不上来。我告辞了几次,
走出来。她说要送我走一段路,我也拒绝了。最后我们握手,我无望地紧握着她的暖和
的有力的小手。
快到京戏开演时间了,我得赶回城里。进城后,买了两个馒头,迎着风,一口一口
地啃着馒头,走向戏院。
谢谢张云溪和张春华,他们的精彩表演——《猎虎记》,使我暂时忘掉了上午的不
愉快,跟着他们,走进了一个勇武豪侠的世界里。
回到家,晚饭吃得很少。妈妈以为我病了,摸着我的脑门试温度,又问了我老半天。
夜里,躺在床上,总也睡不着。爆竹声一直不断,一声比一声急。还恍惚可以听见
小孩的叫喊,女人的笑声和“春节特别广播节目”中的音乐。人人都欢度春节。可我呢,
我翻来覆去,久久地思索:这次回家,这次过春节,是什么破坏了我的兴致,使我烦恼
起来?因为沈如红吗?不,事实上我没向她表示什么,她也没拒绝。但是我不想再表示
什么。从太原到北京,一路上曾经那样使我幸福,使我迷恋的东西,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渐渐地,渐渐地,我懂了,来到北京,来到老同学的身旁,我觉得我缺少那么一种
东西。在沈如红的留声机中,在她和孩子共同的笑声里,在“列宁山”歌儿的旋律中,
在周大个儿的排球上,在黄书萱的莫斯科来信中,以至于在京剧演员张云溪的筋斗里,
都有一种那么充实,那么骄傲,那么使人羡慕和使自己仿佛变得高大起来的东西。我呢?
马马虎虎地上了大学,空着手回到了故乡,什么都没有。
生活里常常这样,他按照作息时间表起床,工作,生活,一切都很顺利,一切也莫
过如此。但是,一旦向四周一看,自己已经远远地落在后头,于是,心疼痛了。
第三天,接到金东勤的来信:“……现在是三十儿晚上,给你写信。你高兴吧?有
个家在北京真是天大的福气。告诉你,我们这儿也很好,现在正举行化装舞会呢……我
和小胖商量好,一过初三就组织个补习俄文的小组,咱们班不是俄文没考好么?可惜你
不在,要不然可以做咱们组文体干事,咱们一块学习……”
这信,我看了又看,然后告诉妈妈:“明天我就回太原去。”妈妈和弟弟纳闷,也
有点难过,我明明还可以再住十天,一年半没见了,回来了又急着要走。可是,我不能
等了,我想立刻回到学校,学习,读书,锻炼身体,和同学们在一起,往前赶,往前攻。
原谅我吧,妈妈!
当我坐着火车,在汽笛声中缓缓离去的时候,偷偷掉下了一滴眼泪。是舍不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