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队长的话是正确的。”房东二老点头称是。
……这可真给我出了难题,依我当时的情况,接受到这样的任务,本应感到受宠若惊。
整一个先进分子的材料,加一点美好的形容词,适当拔高一点,一般说来我也是不会拒绝
的。但给马尔克起草讲用稿,确实难住了我,我难以承认他是活学活用的先进分子,正像难
以承认他是“打着红旗反红旗”的坏人一样。硬把事实上并不存在的“事迹”塞给他,我也
实在下不去手。于是我检讨自己,是不是那一天马尔克向爱吃辣椒的政工组长汇报自己的活
学活用心得的时候,我的翻译有什么问题?果然,我想起,在队长打过招呼以后,我的翻译
虽无大的歪曲捏造,却做了两方面的加工:一方面是把他不完整、无条理的句子在可能范围
内顺了顺,一方面是他引用得过于驴唇不对马嘴的语录,有几处我“贪污”了,没有翻过
去。在少数民族地区工作,这个翻译的作用可真大呀!还有一条,就是我的普通话说得标
准,完全有可能增加了政工组长对马尔克的好感。怪道当地的干部社员喜欢找我当“通事”
呢,怪道他们与汉族同志打交道办事的吉凶成败很大程度上归功、或者归咎于翻译呢。咦,
翻话翻话,能不慎哉!看来马尔克成为活学活用的积极分子,我是负有一定的责任的,为他
整材料的难题,也是我“咎”由自取的了。
这个难题并没有使我为难下去,因为两天以后阿丽娅病重,马尔克赶着一辆毛驴车把妻
子送到伊宁市反修医院住院去了。一去就是一个月,未见回来,当然,他也参加不成县里的
讲用了。
房东大娘的继女桑妮亚带着小甜馕、方块糖和一包葡萄干进城去医院看望了阿丽娅一
次,傍晚,她带着五个井然有序的小不点儿到我们“家”来,告诉我们,据阿丽娅自己说,
她得的病是肝癌,她已经知道了,马尔克和医院的人还瞒着她,她也不打算说破。马尔克正
在张罗卖房,凑盘缠送她去乌鲁木齐转院治疗。然而“医药只能治病却不能治命”,命中注
定,她已经不久人世了。她不希望马尔克为她的病而搞个家败人亡、人财两空,她希望赶快
出院回毛拉圩孜公社来,安安静静地死在家乡。其次,她认为一只手的粮站出纳爱莉曼偷偷
爱着马尔克已经很久了,正是为了马尔克,爱莉曼才拒绝了一个又一个求婚者。到今年柠檬
苹果黄熟的季节,爱莉曼就满23岁了,在维吾尔农村,满23岁的丫头不嫁,就会被视为
妖孽,灾星。阿丽娅最大的心愿便是看到马尔克与爱莉曼成婚。如果马尔克不忍心在她还在
世的时候先办理与她的离婚手续与爱莉曼结婚,那么,他们俩要向她作出保证,在她闭眼以
后的三个月之内结婚,那么,她就可以含笑九泉了。
然而马尔克犯起傻气,在这两条上都不听阿丽娅的。据说他已经找到了买主,那么好的
一个院子加三间房子只卖320块钱(由于“文化革命”当中房屋政策不落实,伊犁城乡的
房价曾畸形惨跌)而对爱莉曼呢,自从阿丽娅表示了自己的心愿后他干脆不理爱莉曼了。本
来爱莉曼在阿丽娅住院以后每星期骑自行车去城里两三次(这个一只手的姑娘可真是能
干!)给阿丽娅送饭的,结果由于马尔克态度生硬粗暴,一见爱莉曼转身就走,搞得爱莉曼
哭哭啼啼的。现在,爱莉曼的事传遍了全公社,爱莉曼的爸爸知道了,认为奇耻大辱,不准
爱莉曼再与马尔克夫妇来往,而且逼着女儿立即嫁人……
最后桑妮娅告诉我,是阿丽娅以垂死的人的身份,要求桑妮亚代她向我求援,希望我去
劝说马尔克接受她的两点心愿。
我听后大吃一惊,心乱如麻。这一天临睡前穆敏老爹做乃玛孜(祈祷)的时间特别长,
爱说笑的阿依穆罕大娘也变得沉默寡言。第二天我连忙进城去看望阿丽娅。找到她的病室,
同房的少数民族女病号都对我投以好奇的目光,我顾不上与她们寒暄,直奔阿丽娅的病榻而
去。天啊,阿丽娅已经变成了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太婆,头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