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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是这样度过的。其实你不知道是已经过了五个月,是已经过了五年。
忽然连续收到了讣告,得知一个又一个老友凋谢的消息。还有一个由于大脑软化变成了
植物人,没有人认为他还有康复的希望,也没有人愿意他早日平安归去。至少是为了:待
遇。死者无论怎样受尊敬,却不可能获得生者的待遇。死者无论怎样受尊敬,在我们这个越
发古老和越发孩子气的国家,都会很快被淡忘。
没有遗忘的帮助,炎黄子孙怎么可能绵延至今日!
我去理发店理发,排队,等待,锻炼意志与性格。问理发员:“你们不是租赁承包了
吗?”
“是的是的,都包了。唉,只是个形式。”
“形式?国营理发店包给个人是形式?”
“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你们不是计件工资制吗?理发不是最容易搞计件吗?而且,现在理发价目不是翻了一
番还多吗?”
“计什么件?老师傅怎么办?哪个承包的人敢得罪老师傅?您承包三年,三年以后还活
不活?什么多劳多得?多劳多得罪!干得少的挣得更多!”
他的牢骚太多了。我将信将疑。
而在我“承包”的这个单位,攻击也开始了。带头攻击我的恰恰是小张。
“什么改革什么改革!改革了这么些日子了,也没给我们涨工资!也没给我们发皮大
衣!瞧人家xx部,一人发了一架钢琴!”
于是我懂了,改革就是涨工资。改革就是发皮鞋发铜火锅发电冰箱发钢琴。改革就是给
每个男人发两个媳妇、给每个女人发四个情夫。改革就是冬天不刮冷风、夏天吃冰棍不收
钱。改革就是每个人去美利坚合众国去日本去澳大利亚加拿大意大利瑞士公费旅游,而儿孙
们去那里自费留学。改革就是每个人张开大嘴,然后源源不绝地输送灌溉啤酒茅台酒人参蜂
王浆果汁牛尾汤。改革就是给每人发一柄中子枪,目标:咽喉,距离:75厘米,预备——
放!
而小张他们,在一些时日以前,像嗷嗷待哺的小鸟一样地盯着催问着我:“怎么还不改
革呀!”
“您们要点什么喝的?”
侍应生彬彬有礼。穿着黑上衣、烟色裤子,打着标准如爵士的黑领结。
钢琴声在大厅里回旋。洒落如夏日的雨点,来自一朵黑色的、犹豫不决的云。
你也是彬彬有礼的,好像是经过了精心排练。苏打水和杜松子酒和插着牙签的柠檬,竖
在他和她中间,像北大西洋公约与华沙条约,据说是保障了两个方面的安全。
“我们缺少的,只剩下悬挂在头上的氢弹。”
而她是无望的。她是不解的。你知道她在问:为什么?
她甚至迟疑地说:“让我们捅破那面墙。”
先捅破他的心吧。如果没有墙和炸弹。如果当真如东方歌舞团众歌星在激光束挥舞中演
唱的《让世界充满爱》那样,世界真的充满了爱,这将是第几次洪水泛滥的年代?
世界充满了爱。你有救生圈吗?
我倡导的搞生产搞有偿服务的“中心”办起来了,发挥了潜力,增加了工作项目,也增
加了收益,但是小张叫道:
“累死我们了!累死了!”
然后接到通知:我们应该与“中心”脱钩。接到通知:应该补缴税款一大批。通知:要
提成上缴。通知:“中心”经办人帐目不清,作风不严谨,应该立案审查。通知:“中心”
要立即腾出办公室,或者补交房租260%。通知:“中心”的电费、运费、邮费支出都要
增加300%。通知:要重新办理登记注册领取执照手续,否则即按非法机构取缔解散。通
知:“中心”的汽车因违反交通规则已被交通大队扣留。通知:“中心”的防火设施与食堂
卫生状况不合标准,已被勒令停业整顿。
于是“中心”负责人主持了17次宴会,请了200余名贵客。筵席中被交口称赞的菜
肴叫作“佛跳墙”——佛闻到了这样的肉香也会跳墙过来大嚼,罪过呀,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