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粪便以及由于
饲养人员管理不善而散落的草料,还有丢弃不用了的废木轮、绳子头、皮条、古老而又笨拙
的马食槽子……至于把地上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融合起来,统一起来的则是“五行”中最
伟大的一“行”——土。changkanshu.com在这个终年少雨的地方,到处是飞扬的尘土。特别是在饲养牲口的
地方,地面被各种铁掌和肉蹄踩踏得松松软软,好像是铺上了厚厚的一层面粉,如果你走在
上面,尘土会淹没你的脚脖子,而你的背后,则是一缕尘烟。而如果你往这样的地面上泼下
一桶水呢,水立时就无影无踪,只是每一粒水珠都会砸下一个五寸深的小坑,好像刹时间出
现了一个麻脸,然后一阵风过去,小坑不见了,铺在地上的,仍然只有柔软松泛的面粉一样
的土。
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它美么?很难说它美。然而现在是清晨,是一天的最好的时光。清
晨,从马厩的破屋顶边斜着望上去,可以看到几簇抖颤着的树叶,厚重的尘土遮盖不住它的
绿色的生机。
要是曹千里早一点出来就好了,但他起床以后只顾了喝奶茶,竟喝了半个多钟点。虽然
曹千里来这个公社只有三年,但他处处学着本地人的生活方式,本地人的语言、本地人的饮
食。他模模糊糊地觉到,这种本地化的努力不但是改造的一个重要方面,而且是适应、生
存、平衡的必需,甚至是尽可能多地获得生活乐趣的最主要的途径。他喝完了一碗奶茶以
后,又把烤得黄里透红的油光光的馕饼掰成了碎块儿,一口一口地咂起馕饼的滋味来。馕吃
多了口干,更想喝茶,茶喝多了泄里逛荡,就更想吃馕。于是,他又加吃了一碗奶茶和几块
干馕。这第二碗奶茶已经不是为了充饥,而是为了享乐了,这也可以叫作为喝奶茶而喝奶
茶,为吃馕而吃馕,为艺术而艺术以及什么为活着而活着吧?
在淋漓大汗地喝了三大碗奶茶以后,曹千里来到马厩备马。他骑马去做什么,这是并不
重要的,无非是去统计一个什么数字之类,吸引他的倒是骑马到夏牧场去本身。这是不是和
伯恩施坦的鬼话有点相像呢?去它的,他不无兴致地来到马厩之后,懒洋洋的饲养员哈森巴
依含混地向他问了好,说了几个字。曹千里心里有数,以他的地位他不可能得到更好的马
用,以他的骑技他也不敢问津,例如那一匹枣红马。毋庸置疑,他走到他的老搭档——灰杂
色马的身旁,为它搔着痒痒,觉得倒也是知足者常乐。混吧,凑合吧,怎么还混不到天黑?
干什么还不是挣钱养家?骑什么马还不是迈一步再迈一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也是命,
好死不如赖活着,赖马也比好人走得快……近年来,有那么一些本地人爱说的这些话他已经
愈听愈多,愈记愈多了。这些好像有点落后的话也有好的一面,至少没有野心家的味道,没
有个人英雄主义和向上爬的思想。他自以为,他已经像接受奶茶和馕,接受当地的少数民族
的语言一样,接受了这种与世无争、心平气和、谦逊克制的生活哲学了。他自以为真诚地时
时这样疏导着自己,安慰着自己,平衡着自己。但是,当他动手去拿起千疮百孔的鞍子的时
候,他一眼瞥到了老马的脊梁上的血疤,一阵心痛使他的血往上涌了,他用当地的粗话骂了
一句。世界上难道还有这样的鞍子吗?难道能够这样对待这样一匹马吗?即使对待一只老鼠
也不能这样嘛,如果你竟然有时还要骑一下老鼠的话。这样的鞍子实在是对于马的折磨,也
是对于骑这样的马的人的糟蹋!要知道,山里人是根据鞍子而不是根据服装来判断骑马者的
社会地位的呀!如果鞍子坏成了这样,连换都不换,连修都不修,那么,为什么不把马宰掉
吃肉呢?飕地一声拔出刀子,向上苍喊一声“比斯敏拉——”(以真主的名义),然后白刀
子进,红刀子出,热血喷溅它一大片地面,招惹来一群嗜血的乌鸦……那不也是马的正当出
路吗?何况剥下皮来,买一斤酒一斤包谷面,加上硝、加上碱,鞣好了,卖到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