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真不一样吗?”
郑大风陷入沉思,眼神逐渐坚毅。
杨老头摇头道:“别去掺和,你郑大风就算已经是十境武夫,都没用。这个无关打杀和生死的局,文圣哪怕想要帮陈平安,都是帮不了。这跟学问大不大,修为高不高,没关系。因为文庙的陪祀神位被砸碎了,文圣自身的学问根柢,其实还摆在那里。文圣当然可以用一个天大的学问,强行暂时覆盖住陈平安的当下学问并降伏那条心井恶蛟,但是从长远来看,得不偿失,反而容易走入岔路,害死陈平安。”
杨老头瞥了眼天空:“来做过客的那个陆掌教,倒是可以帮陈平安走上另外一条道路,可是陈平安自己不会答应。”
“而且有一点陈平安猜得很准,那个陆掌教心心念念想要的,是齐静春选中的那个陈平安,自然不是陈平安本身,所以一旦心智不定,给拐去了白玉京,好一点,成为傀儡,十一境十二境,倒不是没有可能;可要坏一点,估计生生世世,都逃不出陆掌教的手掌心了,拿来观道。”
郑大风嗯了一声:“这就像一个男人,得不到的女子,瞧着越好看,心中越别扭。得到了,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
杨老头没来由地说了句:“如今小镇有不少青楼。”
郑大风脸色涨红:“师父,我就是嘴花花而已,其实不是那样的人!”
杨老头问了个好似全然无关正题的问题:“螃蟹坊那四块三教一家挂在小镇这边的匾额,分别写了什么?”
郑大风回答道:“儒家的‘当仁不让’,道家的‘希言自然’,佛家的‘莫向外求’,兵家的‘气冲斗牛’。”
杨老头笑问道:“好好琢磨一下。”
郑大风思量片刻:“‘当仁不让’,是陈平安身陷此局的关键死结之一……”
杨老头笑了笑:“道家的孑然一身求大道,与天地合道,美好不美好?所以我才会说陆掌教的道法,可以救陈平安一时一世,连人间都不去管了,还管一个泥瓶巷毛头小子的生死对错?文圣骂那个陆掌教是蔽于人而不知天,在我看来,其实不然,早年在浩然天下陆地版图求道的陆掌教,兴许是如此,可当他泛舟出海后,就已经开始不同了,真正开始得了意忘其形,无比契合、接近道祖大道,所以才能成为道祖最喜欢的弟子。至于那句佛家语衍生出来的佛法,看似是陈平安有望破局的一个法门,实则不然,崔瀺肯定想到了,早有对策。至于‘气冲斗牛’……”
郑大风压低嗓音:“那她?”
杨老头面无表情道:“她?根本不在乎。说不定巴不得陈平安更爽利些。只要陈平安不死就行了,哪怕走入一个极端,她都乐见其成。”
郑大风挠挠头:“说来说去,陈平安肯定就是完蛋了?”
杨老头笑道:“到时候一个守着山头的富家翁,你守着他的山门,混吃混喝,不挺好?”
郑大风猛然抬起头,死死盯着杨老头:“师父是故意要陈平安心中恶蛟抬头,以此淬炼剑心,再不去讲那些束手束脚的仁义道德,让陈平安只觉得天大地大,唯有一剑在手,便是道理了,好以此帮助那个存在,丢掉早先陈平安这个剑鞘,对不对?!”
杨老头微笑道:“能够想到这一步,看来还是有点长进的。”
郑大风颤声道:“这是她要求的?”
杨老头摇摇头,露出一抹感慨和缅怀神色,喃喃道:“她哪里会在意这些呢,她都无所谓的。她……是她啊。”
郑大风神色怆然:“可怜,真是可怜。”
他想起了那个在灰尘药铺,与自己对坐在檐下长凳上的年轻人,嗑着瓜子,笑看着院子里的众人。他总觉得遭受过那么大一场无妄之灾后,那个年轻人,也该过几天舒坦惬意的日子了。哪里想得到,从离开老龙城开始,就有一个比飞升境杜懋和本命物吞剑舟更可怕的局,在等着陈平安。
入秋了。秋狩了。
杨老头淡然道:“如今浩然天下,随着大乱之世的到来,总有一天所有不爱讲道理的人,觉得知道了道理也无用的那帮蠢人,假借道理来满足自己私欲的那些恶人,都会跟着那些根本道理,一起水落石出。不吃饭会死人,不喝水更会死人。等到那个时候,就知道有人愿意讲道理的珍贵了。好在人的记性不好,吃过疼很快就忘。世道就这么反反复复,都过去一万年了,还是没好到哪里去。”
郑大风颤声道:“好?怎么就好了?”
杨老头笑了:“我是人吗?”
郑大风无言以对。
杨老头又问:“你就是人吗?”
郑大风依旧默然无语。
郑大风最后离开铺子,走了趟泥瓶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