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姚笑着点头道:“好的,告状一事,我会跟某人多学学。”
就像所有人都觉得宁姚的练剑资质太好,她就应该是五彩天下毫无悬念的第一人,做出什么壮举都不会让人意外。她是那座飞升城毋庸置疑的主心骨,岁月一久,还会被视为下一个剑道路上的陈清都。而老秀才偏不如此认为,他觉得眼前的宁姚就只是个想要告状都无人可告的年轻晚辈。
宁姚先告辞离去,说她可能要闭关两天。她在修行路上,闭关次数屈指可数。
老秀才这才牵起陈平安的手,轻轻拍了拍关门弟子的手背,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一笑,蹦出个字:“嘿。”
坐镇剑气长城的贺绶已经将五位剑修联袂问剑托月山一事以最快的速度传信文庙,于是茅小冬就很快传信给了先生。如今茅小冬担任礼记学宫的司业,官职仅次于学宫祭酒。
陈平安在先生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疲惫,不过依旧眼神明亮,笑着回了个“嘿”。
一般人不太清楚,其实金石篆刻一道,“嘿”字同“默”。
曾经,老秀才还闹出过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早年杂书翻得少,圣贤道理之外,学问不够宽泛,以致在书铺翻看一本版刻精美的印谱,见着了个“嘿”字印文,误以为篆刻此印的某位书院山长是个极风趣的读书人,结果等到老秀才在文庙有了神像,专程跑去书院拜会那个山长,不料却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古板。
老秀才拉着陈平安坐在门口长凳上,重新拿出一捧瓜子,分给陈平安一半,边嗑边道:“先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走了趟落魄山,那会儿已经什么都安然无恙,先生很是马后炮了。不过见着了郑居中,落魄山下宗选址桐叶洲一事,照旧。”
陈平安备感意外,欲言又止。
老秀才说道:“先生能够帮上点小忙,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陈平安点点头,就没有多说什么。
老秀才笑道:“东山那孩子这次与郑居中重逢吃瘪得很,气得不轻,总算有点少年郎的样子了。所以他主动开口请我帮忙,与你这个先生打个商量,希望落魄山的下宗就由他来当那个首任宗主,所以曹晴朗那边就需要你来解释一二。”
之前从正阳山返回落魄山途中,众人在那艘龙舟渡船上已经商量出了个既定议程,不管落魄山之外第二座拥有单独祖师堂的门派是一个拥有宗门头衔的“下宗”,还是在文庙暂无“宗”字头名号的“下山”,曹晴朗都是第一任宗主或山主。米裕、种秋、崔嵬、隋右边几个就在那儿落脚修行,而崔东山和裴钱只是去帮几年忙,前者主要盯着“邻居”金顶观与那三山福地万瑶宗的动向,后者负责与青虎宫、蒲山云草堂的人情往来。
陈平安道:“其实我一开始就是这个打算,只不过当初跟东山聊起这件事,我看他没有兴趣揽事,就退一步行事了。”
陈平安最早就是计划让仙人境的崔东山担任下宗宗主,在中土文庙都不用为了个“宗”字头名分跟谁掰扯什么,要更名正言顺。这对曹晴朗也是好事,可以先在崔东山身边多历练个几年,人情世故、修行境界、山上山下的人脉香火,方方面面。等时机成熟了,曹晴朗就是水到渠成的第二任宗主,不然陈平安多少会担心自己是不是拔苗助长了。曹晴朗再行事稳当,再心性坚韧,可在陈平安这个先生眼中,难免还是……心疼几分,总觉得曹晴朗早早挑起重担处理一宗事务,治学怎么办?将来还怎么跟他的朋友一起负笈游学,看遍大好河山?
只是崔东山那会儿不愿意,陈平安自然就不会搬出什么先生架子强人所难。可现在崔东山愿意亲自出马,就什么事都跟着迎刃而解了。至于曹晴朗,哪怕相信他不会多想,陈平安当然还是会解释清楚,反正就一壶酒的工夫、几句话的事情。毕竟落魄山从没有那种故意话说一半,让人去揣摩心意的官场习俗,所有事情都是摊开了说。
老秀才看了眼陈平安肩头的那只蜘蛛,疑惑道:“这位道友是?”
陈平安以心声说了个大概,然后开口说道:“小陌,这位就是我的先生,你在此现身就是了,不用太拘束。”
一只原本铜钱大小的雪白蜘蛛从陈平安肩头向前一个跳跃,落地之时,已经是那个一身麻布衣衫、黄帽青鞋的喜烛道友。他与老秀才作揖道:“小陌见过文圣。”
老秀才已经站起身,使劲点头道:“喜从天降,吉兆人间,好事好事。”这可是一位“万”字辈的飞升境巅峰剑修。
先生都起身相迎了,陈平安就只好跟着起身。
在老秀才笑眯眯看小陌的时候,小陌也在打量这位身材瘦削、个子不高的读书人。双方都很是正大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