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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撤出战场极远的青同心中忍不住骂一句:年纪轻轻,真是铁石心肠。
想一想也对,好歹是个在那剑气长城战场的尸骨堆里,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剑修。
陈平安蓦然止步,悬停在空,身形佝偻,视线冰冷,继续维持神人擂鼓式的拳意不断,同时环顾四周。只见那青同撤退的同时,又树立起了一面面镜子,十几个身穿鲜红法袍的自己,依旧是先前一拳的姿态,从四面八方拥向位于中央地带的陈平安,人是假的,拳却是真的。
就是不知道这些个“自己”,能够维持多久的“镜像”。
陈平安心中默念一声,鲜红身形蓦然如花开。
他竟是选择了一个在青同看来最下乘的法子,仿佛与己为敌,同样是以拳对拳。
十几个镜像几乎同时崩碎溅射开来,狂乱拳意肆意流散四方,最终就像下起了一场鲜红的滂沱大雨。
陈平安第一次开口言语,嗓音沙哑,如磨石与刀相互砥砺,他沉声道:“双方问拳,以拳学拳,那是本事。可如果是以修士身份,搬出山上手段,凭借术法摹拓此拳……我奉劝你别这么做。”
虽然这些能够摹拓陈平安片刻拳意的诡谲镜像,极其玄妙,看上去更像是某种练气士的术法神通,可确实是一种拳招。只是青同在这之外,还偷偷摸摸动了点小手脚。
青同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被一个晚辈当场揭穿这种不太光彩的勾当,多少有点难为情,只道:“一个没忍住,我会就此打住。”自己本就占了境界高出一筹的先天优势,还用术法偷拳,确实有点不像话了。
显而易见,青同在这场问拳当中,依旧十分轻松,那份游刃有余的宗师气度,不是作伪。
唯一的问题,还是青同发现没少出拳的陈平安,好像依旧深不见底。
方才青同那三拳,虽说没有倾力而为,可是落在寻常宗师,尤其是妖族之外的纯粹武夫身上,怎么都该半死不活了,还是说,目前这种姿态的年轻隐官,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还让青同忍不住有点犯嘀咕的是,方才双方换拳如此凶险,这小子竟然还能分出额外的心神,注意自己的所有细微动作?
青同微笑道:“空白一片的天地,瞧着实在太过枯燥,那我来设置一处战场好了,作为助兴之用。”
弹指间,一座城池凭空出现,占地之广袤,兴许足可媲美中土神洲第一大王朝的那座京城。
城内琼楼玉宇鳞次栉比,坊市星罗棋布。城外犹有山脉绵延,江河万里,一座山峰在平原地带异军突起,孤峰独高,云海作腰带。
青同站在一处大殿的屋脊之上,一手负后,一手摊开手掌,道:“陈平安,我接下来只陪你耍一炷香的工夫。”
言下之意,是准备认真出手,不再是帮忙喂拳了。
看着那个暴得大名却模样可怜的年轻人,青同冷笑不已。陈平安要不是有个隐官身份,又有个文圣关门弟子的头衔,是文庙极为关照的有功之人,而且还有那个小陌同行,今天他都见不着自己的真身,就更别谈先前这场打不还手的喂拳了。
如果下场问拳输了,陈平安就该死心了,乖乖就此离去,以后双方就算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路。
可谓是,我不耽误你在这桐叶洲查漏补缺,但是你也别纠缠我了。当然,那种意气用事,什么将半座剑气长城搬迁来此,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损人不利己的勾当,也别做了。
青同气势浑然一变,脚尖一点,脚下那座大殿不堪重负,瞬间化作齑粉,尘土飞扬。
主动一拳过后,那一袭鲜红法袍作双手格挡状,以后背在城中割裂出一条巨大沟壑。
白发老者出现在街道上,行走在沟壑旁,闲庭信步,犹有闲情逸致,问道:“曹慈跟你在功德林的那场问拳,他肯定有所保留了,具体是留力几分?”
之所以有此问,还真不是青同故意恶心人,或是看不起陈平安的武学境界。
能够拿来跟曹慈做对比,本身就是一种高看。
如今不单单是浩然天下如此认为,事实上,可能除了飞升城一家独大的五彩天下,其余四座天下,都是这么个看法。
陈平安跃出那条沟壑,身上法袍,依旧纤尘不染。
接下来的动作,让青同看了就想笑,只见那个挨了一拳就倒地的陈平安,竟然轻轻蹦跳几下,就像是在伸展筋骨。
但是青同很快就不太笑得出来了,不是出于忌惮对方,而是出于一种愤怒。
因为自称会几张大符的青同,看到了那一袭鲜红法袍四周,先是火光闪烁,然后是灰烬飘散。正是那数十张符箓同时燃烧殆尽的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