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山峰的法印砸在毒龙额头,将其重新打落龙潭。随后水面浮现出一篇佶屈聱牙的道诀,数以千计的金色文字宛若法旨仙阵,将毒龙镇压在潭底。手托法印的金甲神人口含天宪,罚毒龙在深潭中潜灵修真三百载才能重见天日。
在那诸峰危似冠、杀气见棱角的西岳,高君见到了一名年轻容貌的文士,满身道气缥缈,盛情邀请一身杏黄道袍的高君去做客。高君神色自若,只是缩手在袖拈符箓。文士的府邸矗立于赤黄两色云堆里,如同一座营建在天上的帝王宫阙。门房老人似是山野精怪,朱门开启,宫女成群,皆非活人,行走其间,微风拂面,带着兰草香气。文士笑言此为熏风,世间皆无,为此山独有,既可入人面门七窍裨益修道根骨,也可为凡俗女子滋养容颜。正堂内悬挂一幅神女图画像,立即有侍女取来香筒。文士先为高君拈出三炷香,说人间香火分山水。随后,他带着高君一起焚香祷灵岳,稽首恭上玄。各自落座后,文士询问高君有无婚配,是否愿意结成道侣……
游览过天下名山大川,高君终于完善了俞祖师留下的仙图,设置阵法枢纽,再加上依循道书炼物篇的指示,精心拣选出几件天然蕴藉天地灵气的宝物,与湖山派山根水脉紧密衔接,以俞祖师留下的仙剑为主,最终打造出一座攻守兼备的护山大阵。
陈平安在现身之前有过一番粗略的山水勘探,看得出来,湖山派经过这些年的妥善经营,若是高君有朝一日能够跻身元婴境,坐稳天下第一人的位置,再找到一个合适的继任者,能够再结金丹,那么未来三五百年内,门内弟子人才荟萃,人练武、仙修真灵,两不耽误,湖山派山上第一仙府的宝座极难撼动。
高君问道:“能不能再问一句陈剑仙的山上道龄?”
陈平安笑着摇头,言语委婉道:“山中客不言寿。”
高君又问道:“在浩然天下,如陈剑仙这般通玄境界的得道之士,数量多吗?”
陈平安又只得点头说道:“很多。但是还谈不上‘通玄’和‘得道’。”
元婴境练气士确实多。
高君难免有几分伤感神色,抬头望天:“山中修行何其不易,终究只是井底之蛙。”
若是不知晓外边的风景壮阔,天上高风,也就罢了。恰好是高君这般了解天外人事的山顶练气士,忧心忡忡,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些年高君一直有个最坏的设想:有朝一日,像陈平安这种外乡谪仙人眼红福地的天材地宝,因利而聚,联袂造访,如雨落人间,只凭她高君如何抵挡外敌?可要说让她现在就暗中谋划,合纵连横,与各国练气士和大宗师未雨绸缪,再与那些山水神灵缔结盟约,又实在让她觉得力所不逮。怕就怕挡得住一两拨谪仙人,之后陈平安这些天外仙真亦是抱团,整座人间岂不是要生灵涂炭?仙人斗法,各显神通,可不比以往历史上的宗师厮杀,最多殃及一城;练气士人数一多,再彻底放开手脚,祭出层出不穷的攻伐法宝,动辄方圆百里之内皆是白骨累累的惨事。
所以高君内心深处又有了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想要亲眼见一见那个在幕后执掌大道运转的“老天爷”,日月作道场,山川为庭院;想要亲口问一问对方能否护住这座天下,如何才能够不成为那些外乡谪仙人的历练之地。她逐渐有点明白丁婴的所作所为了——并非认可,但是理解。
陈平安说道:“高掌门不用小觑自己,历史上所有能够打破福地瓶颈约束的修道之人,到了浩然天下,几乎无一例外,依旧是当之无愧的山上天才。”
刑官豪素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还有自家落魄山,画卷四人,再加上种夫子,离开福地三十年,其中朱敛已经是武夫山巅境圆满,隋右边也是一位元婴境剑修。
高君试探性问道:“陈剑仙,我带你走走看看?”
陈平安笑着点头道:“有劳。”
湖光旖旎,荷花万柄,清风鉴水,两岸桃柳烂漫,山色镜中看。
双方走上一座跨湖长桥,高君忍不住问道:“敢问陈剑仙,俞祖师如今如何了,身在何处?”
说到这里,高君哑然失笑:好像与这位陈剑仙见面之后,自己就一直在问这问那。
在俞祖师离去之后,这座天下还是发生了不少大事。比如魔教新教主陆抬很轻松就归拢了丁婴留下的残余旧部,却无心图谋更大,反而一门心思盯上了湖山派。俞祖师成为陆地神仙之后曾经有过三次闭关,其中两次都因陆抬硬闯山门而强行出关,两场生死厮杀都未能分出胜负,使得俞祖师耽搁了多年岁月,未能证道飞升。双方的御风虚蹈,大打出手,也让大地之上遥遥观战的天下武夫真正领略到了什么叫山上的仙人斗法,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