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们策马远去,重新躺回地板,随口问道:“我那个哥哥,很厉害吗?”
美妇人妩媚而笑,点头道:“当然,厉害得实在是不能再厉害了。”说到这里,她眼神恍惚,幽幽叹息一声,可惜始终未能见着一面。
她是本地的山神,山名折耳。按照如今的山水谱牒,她是七品神位。在一个藩属国内,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马研山眼神恍惚道:“既然是亲哥哥,为何我们做得好,不管,做得坏了,也不管呢?”
她笑着解释道:“按照山上的说法,入山修道,六亲缘浅,不宜牵扯过深。”
马研山哈了一声:“直接说六亲不认呗。”
她犹豫了一下,俯下身,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揉搓马研山的太阳穴,小声道:“这种赌气话,以后还是莫要说了。”
这对兄妹的那个大哥,对于她这种小国的山神而言,简直是那种远在天边、高不可攀的存在——一个四十多岁的玉璞境,板上钉钉的仙人境,将来甚至有可能是飞升境,一洲年轻十人的榜首呢。在他的屁股后头,有风雷园的元婴境剑仙刘灞桥,有真境宗仙人刘老成的嫡传弟子,还有一位观湖书院的年轻副山长……
这不是高不可攀是什么?
最匪夷所思的,是此人竟然可以敕令许多远古神灵!她都担心,哪天真有幸瞧见了对方,一言不合,自己哪句话说得差了,可能对方打个响指,她的金身就当场崩碎了。
察觉到妇人的细微异样,马研山重新坐起身,从她裙摆下边好不容易摸出一壶酒,妇人咯咯直笑,他仰头灌了一大口仙家酒酿,伸出拇指,抹了抹嘴角:“我那个大哥,脾气不好嘛,这是举洲皆知的事实。听说他在那座兵家祖庭修行的时候,连同门都不放过,被他废掉了好几个修道天才,就是个天字号的惹祸精。”
假扮沽酒妇人的山神娘娘轻声笑道:“有这么一个大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研山,听我句劝,真要见了面,千万别跟他怄气啊。”
马研山置若罔闻,不知为何,显得忧心忡忡。
妇人疑惑道:“怎么了?”
马研山晃着酒壶,抬头望向夜幕:“你说明儿会下雨吗?”
妇人掩嘴笑道:“肯定不会。”
马研山喃喃道:“但是总有一天会打雷下雨,对不对?”
若是一般酒客说如此傻话,这位山神娘娘也就当没听见了,她很清楚,这个看似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马研山,很不简单。只说西岳储君之山的山神,也就是宋夫人的那位顶头上司,就对马研山很看重,经常私下宴请此人。
她想了想,说道:“肯定迟早会下雨,但是只要有那么一把大伞撑着,莫说是黄豆大小的雨点,就算天上下刀子都不怕。”
马研山神色间依然布满阴霾,拢了拢狐裘领子,低声骂道:“狗日的倒春寒。”
虽然马研山整天浪迹花丛,声名狼藉,在人情世故这一块,却比那个看似聪明的妹妹,直觉更加敏锐。说句实话,马研山是把妹妹马月眉当个傻子看待的,可她终究是自己的同胞妹妹,脾气差点就差点,马研山一直不跟她计较什么。
马研山记得自己小时候,有次深夜散步,循着灯光路过父亲的书房,发现爹娘好像正在里边谈事情,父亲不知为何暴跳如雷,连连大骂狗杂种,一个就该早死早超生的小贱种,踩了什么狗屎,竟然能够攀附上一尊山君……越说越气,还直接摔碎了一只价格不菲的官窑笔筒。娘亲便出声埋怨一句,三百两银子呢,就这么摔没了,败家比挣钱本事大。然后娘亲就开始编派那个姓魏的,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按照传回的消息,好像只是红烛镇附近棋墩山土地的卑贱出身……一个孩子,当时就默默蹲在墙脚根,竖起耳朵。
当年搬家,可能是在躲什么?
前些年,爹娘的这种焦虑就更明显了。自家的仙家客栈和渡口,开始有人专门负责搜集大骊旧龙州的情报,关于披云山和牛角渡的消息,不分大小巨细,都会被秘密记录在案。
照理说,这是毫无道理的事情。马家的底蕴,马研山最清楚不过,父亲极其擅长经营之道,天生就是当商人的材料,娘亲也是极有眼光和魄力的,甚至很多时候,要比父亲更有主见,用马研山的话说,就是特别“来事”。京城那拨品秩足够高的诰命夫人,不足一手之数,不是一般的大富大贵,如今她们却都隐约“唯马首是瞻”。嘿,马首是瞻,这个说法好,妙极。要不是出了他这么个喜欢惹是生非的不肖子,实在扶不起来,估计各种势力盘根错节的马家,早就从玉宣国幕后走到前台了。
当然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那几个家族宗房之外的旁支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