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斥为‘不辞’。不辞,就是不成话,对读书人而言,是一个很重的批评了。”
“至于后十八字,其实文庙内部一直存在争议,确实吵了好几百年,但是按照……文圣的看法,字圣许夫子解‘暨’与‘讫’,应当无误。暨,与也,日颇见也,形容日光偏射,讫同‘迄’解,直行也。故而比较合理的断句,就是‘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即‘凡日光所临照之处皆行其声教’。”
“所以张侯的导引术,其中一处头颅洞府的顶部,凿开天门引领日光之法,作为火法日炼之道,看似是在追求日悬中天的巍峨气象,然后笔直一线地导引阳光,于每日正午时分,让阳光直截了当照射在天灵盖,以外景勾连内景。实则洞府错了,阳光照射之路径也错了。如此按部就班修行炼气,虽说不至于走火入魔,终非正途。道理很简单,试想人间屋舍住处,除非是那四水归堂的天井,否则哪有屋顶大开的宅邸,如何遮风挡雨……”
薛如意时而皱眉,时而恍然。
将这般见解娓娓道来的“假道士”,吴镝也好,陈见贤也罢,只是陈平安的分身之一。先前陈平安以符箓之法,分神依附在一具具符箓傀儡身上,如星落于宝瓶洲各地。
玉宣国京城这个“假道士”,平时除了摆摊,还会研究龙虎山外姓大天师秘密传授的道门科仪,因为这幅字帖的关系,随缘而走,又开始着手对训诂的深入研究。
禺州那边,有个“陈平安”以向佛的居士身份,去了一座律宗寺庙,研习持戒,尤其在《四分律》上下了一番苦功夫。而律宗之佛理、宗旨,关键就在于一个“戒”字,而诸戒又归纳为“止持”和“作持”两类,止持即诸恶莫作,是止诸恶门,作持即众善奉行,是修诸善门,所以此地“陈平安”先前才会写下那句佛家语。
青杏国地界,有个外乡练气士,在仙家客栈内每天就是看兵书,若是外出游历,就手持罗盘寻龙点穴,兼修阴阳五行术。
在正阳山附近,一个叫裁玉山竹枝派的地方,有个外门知客,以数算之法深究农家、商家根柢。
薛如意看着地上三十六字,抬起头,问道:“你到底是谁?”
陈平安笑道:“人间山上,谁不是‘道士’?”
薛如意重新低下头,看着重新断句的三十六字,她越琢磨越觉得深意无穷,不出意外,如此句读才是正解!薛如意抬起头,那中年道士已经提着桃木剑走远,她问道:“摆摊去?”
陈平安转头笑道:“贫道最是擅长察言观色,这就主动卷铺盖滚蛋了。”
薛如意摇摇头:“你又不是跟我租的宅子,住与不住,我说了又不作数。”
中年道士咦了一声,恍然大悟,对啊,他们都是住客,一新一旧而已。
薛如意犹豫了一下:“陈道长能否传授最恰当的开府和火炼之法?”
道士摇摇头:“张侯一心只读圣贤书,贫道粗鄙,可教不了他上乘的仙家术法。”
薛如意有些着急,“你怎么还记仇呢?”
道士微笑道:“钱财分明大丈夫,爱憎分明真豪杰,没点脾气和风骨,怎么当道长?”
薛如意伸出手:“之前道长与我兜售的那几种符箓,我都买了。”
道士哎哟一声,连忙抬起袖子,快步走向她:“贫道早就觉得张公子根骨清奇,有此符箓,有如神助!”
今年的倒春寒,尤其明显,二月末还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青灵国旌阳府这边,自古就有喝早酒的习俗。化雪过后,即便被冻成了鹌鹑,男人和女人,还是会呼朋唤友,市井坊间处处飘起肉香和酒香。
旌阳府境内有一个历史久远的仙家门派——裁玉山竹枝派,是那剑仙如云的正阳山的藩属门派之一。
一条冰面刚刚解冻的溪边,流水潺潺,有个中年男人身穿棉袍,脚踩一双麂皮靴,脚步匆匆,一边走在泥泞道路上,一边拍打身上的石屑尘土,瞧见远方一个黑着脸的老人,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
老人疾言厉色道:“陈旧!你到底怎么回事?正主都到了,你还没个人影,要我来这边接你,好大架子,当是夏侯公子请你喝酒吗?!”
男人委屈道:“白伯,我都提前一刻钟出门了。”
白伯怒道:“约好了巳时中喝早酒,夏侯公子便要准时到场吗?提早一刻钟赴约怎么够?你该至少提前半个时辰!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怎么当的知客!”
男人低头哈腰,呵气暖手:“外门知客,外门知客。白伯,消消气,回头请你喝壶松脂酒。”
老人瞪眼道:“下不为例!”
男人使劲点头:“保证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