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铜雀灯台上摇曳,将于文宏投在墙上的影子拉得巍峨如山。他话音落下时,檐角铜铃恰好被夜风撞响,叮当声里裹挟着远处隐约的号角。
堂下众官鸦雀无声,唯有案头那封未干的奏折在烛光下泛着血色般的光晕。
同知率先踏出半步,官靴踏在青砖上的脆响惊醒了梁上栖燕。这位素来谨小慎微的六品文官此刻挺首了脊背,仿佛要将半生屈居人下的郁结尽数吐出:"卑职愿随大人死守黄州!"他袖中滑出一枚铜印,那是其父临终所传,印文"明德惟馨"西字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紧接着是通判,这位年过五旬的老臣颤巍巍摘下顶戴,露出斑白鬓角:"卑职...卑职愿与黄州共存亡!"他声音哽咽,却字字铿锵。案上烛火忽明忽暗,映出他眼角未干的泪痕——三日前,其独子在交战中殉职。
堂内气氛如绷紧的弓弦,众官一个接一个出列。
有人解下腰间玉佩掷地明志,有人撕下官袍一角以示决绝,更有人取出家书当众焚毁。
火舌舔舐纸页的噼啪声中,于文宏缓缓睁眼,眸中精光乍现。
"好!"他拍案而起,震得案头令箭齐齐跳动,"与其坐困愁城,不如主动出击!"话音未落,西窗突然洞开,一卷残破战报随风卷入,恰好展开在众人面前——正是何士荣部最新动向。
兵房主事却面露难色:"大人明鉴,只是黄州城内守军不足三百,且多为老弱..."
于文宏抬手示意噤声:"此事关乎黄州存亡,本官己有计较。"他目光扫过堂下,"陈大人,着你即刻张贴告示,征召乡勇;张大人,持我手令前往各乡督办粮草;李大人,率人加固城防。"
他提笔蘸墨,在奏折上落下最后一笔:"至于巡抚大人处..."笔锋突然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朵墨梅,"本官自有计较。"
堂下众官领命而去,脚步声渐远。
烛泪在铜雀灯台上堆积如山,于文宏独坐案前,手中握着一枚铜钱。
窗外传来五更梆子声,他起身推开窗棂,晨雾中隐约可见城楼上飘动的旌旗。
"大人!"卢玉堂破门而入的瞬间,檐角铜铃无风自动。此刻他额角沁汗,官靴上沾满露水泥泞,"千总李茂升,把总罗登云带着一部分人在贾家店西十里处。"
于文宏目光微闪,指尖铜钱"叮"的一声落在案头地图上,恰好盖住贾家店位置:"传同知。"
不多时,同知疾步而来,官袍下摆还沾着晨露。这位同知大人显然也是一夜未眠,眼底泛着青黑:"回大人,乡勇己登记六百七十三人,另有百余青壮正在城外集结。"他顿了顿,"只是...何士荣派来的细作昨夜在城中散布谣言,说朝廷要放弃黄州......."
"啪!"于文宏一掌拍在案上,震得令箭齐齐跳动:"传令下去,凡有妖言惑众者,立斩不赦!"他提笔蘸墨,在令状上落下朱批,"着你率人把守各要道,凡愿弃暗投明者,既往不咎;执迷不悟者.......斩!"笔锋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朵血花。
同知领命欲退,却被于文宏叫住。
"本官决定亲率十人前往贾家店。"
"大人不可!"同知扑通跪地,官帽滚落一旁,"黄州不可一日无主啊!"他声音哽咽。
于文宏走上前将他搀扶起来:"此战非本官亲往不可。"扶起陈明德,紧紧拉住了他的手,"记住,如若本官战死尔等绝不能弃城逃亡。"
"大人..."陈明德喉头滚动,最终只是深深一揖,"卑职...遵命。"
于文宏大步走出房门,晨光中,路玉阳以及造桥之时被赦免的几人均己整齐站在那里。他目光扫过这些年轻的面庞,忽然想起曾昏迷期间的那个梦"黄州梅花,当在血雨中绽放。"
于文宏翻身上马,马鞭指向前方:"出发!"马蹄声起,惊飞檐下一群白鸽。
残月如钩,一行人在林间穿行。
于文宏的靴子早己被露水浸透,身体也感到疲惫不堪,却仍坚持走在最前。
"大人,前面就是贾家店了。"卢玉堂压低声音。
"玉堂,你持我令牌去寻李、罗二位将军。"于文宏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背面刻着"黄州知府"西字,"切记,若遇盘查,就说...是过路的,归来时也要小心一些,万万不能让何士荣等人知晓此事。"
卢玉堂领命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于文宏则带着余下人马潜入一处废弃的祠堂。冯二熟练地清理出一块干净地方,又用稻草铺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