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是掐得紧,容不得他们半点耽搁。
呼隆当即下令,让军中众人整顿,次日一早就出发,并派人回王庭,让那边也做好迁徙的准备。
浩浩荡荡的两拨军马往西北而去。
从盛夏走到了夏末。
在一个西边霞光漫天的傍晚,浑邪人终于要踏出这片辽阔的草原,翻越山脉,去山的另一边。
大齐兵马就跟到这里为止。
呼隆在临走前向大齐提了一个要求:
他想再见孔武一面。
薛玉成将这个要求转达给伍瑛娘等人。
村民们没有帮孔武做决定,而是问孔武愿不愿。
孔武被问到的时候,正在摆弄几颗漂亮的石头。
之前的那颗在胡人军营被烧黑了,后来找不到了,孔武一度为此很难过。
等孔武回来之后,村民们每人都去给孔武找了一个好看的石头来,苏知知还找到一个尤其透亮的。
被太阳一照,会找出彩色的光晕,好像手里握了一道彩虹。
他很喜欢。
“啊、啊啊、啊。”抓着石头的孔武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不为别的,他要去对着呼隆凶一下。
他记得呼隆。
一个很奇怪的人,老说是他父亲,一下子很凶,一下子又很温和。
他那时候一个人在胡人军营很害怕,爷爷和知知他们都不在,他也没什么气势。
现在大家都在他身边,他不怕了,他要去凶回来。
傍晚的风比白日凉了一些。
风吹草低,牛马尽情在地上啃咬。
呼隆背对着晚霞,孔武面朝晚霞。
呼隆的背后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兵马和子民。
孔武的背后有一排匪里匪气的黑匪山村民。
尽管心中己经有了答案,但呼隆还是问了最后一次:
“巴格塔,你愿不愿意跟我们走?”
“啊、啊啊——!”孔武拎着他的大铁锤,用力地在空中一挥,带出一阵气流声。
动作很快,很有架势,看着也很凶。
孔武挥完锤子之后,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挠着脑袋又笑了。
橘红色的霞光落在他脸上,照得他红光满面。
他这一笑,就变得一点都不凶了。
呼隆这回看懂了孔武的意思。
孔武说的是:“再敢回来欺负人,我锤死你们。”
他看懂了,却笑了。
呼隆也是看着很凶的人,平日要么不笑,要么大笑。
这会儿,他少见地露出一抹很浅的笑。
他明明背着光,眼里却也染了一层红霞。
这个孩子像他小时候。
不止身体和力量像。
孔武这模样让他想起来,在很久以前,他还小的时候,曾经和那些嫉妒他的兄弟打架。
他一个人打跑了好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他受了伤,腮帮子肿得都说不出话了。
可他还是恶狠狠抢过一个人的流星锤,挥舞地赫赫生风,警告对方,再想来欺负他,他就锤死他们。
“巴格塔。”呼隆又叫了一句。
孔武摇头:“啊啊、啊啊!”
很不满意地表示自己叫孔武,不叫巴格塔。
呼隆定定地看了孔武一会儿,因为知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相见的机会。
他很欣赏孔武,心疼孔武幼时的遭遇,也后悔曾经的疏忽。
可是他不会为了孔武留下来。
就像他这些年来频繁对南边发动战争,绝不仅仅是为了一个生死不明的儿子。
他有更大的野心,他做不到对大齐俯首称臣。
他只能往更远的地方走……
天边的晚霞一度烧得绚烂,而后颜色褪去。
烧黯淡了。
浑邪的太阳从这片草原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