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是我不好意思地浅浅一笑,这也是维吾尔人受到邀请时应有的神态,然后我起身随马
尔克去了。mankanshu.com
这时已是北京时间晚上11点多,按乌鲁木齐时间是九点多,而按伊犁的经度来计算,
不过是晚上八点半左右,暮色苍茫,牛吼犬吠,羊咩驴叫,一副夏收开镰前的平静景象。如
果马尔克不来,我本打算在茶足饭饱之后磨磨镰刀,早早入睡以养精蓄锐的。他来了,我当
然也很高兴,但一边走一边发愁,依我的经验我知道,“来者不善”,这一去,肠胃面临着
超负荷大干一场的任务,真后悔晚间把猫吃剩的奶油吃得过多了。另一方面我也鼓舞自己,
既去之,则安之,一定抖擞精神去加劲吃、喝、说话,借此机会好好地了解了解这颇有特色
的一家。
他的家就在有水磨的那条街的拐角处,在一株大胡杨树的下面,暮色中我见他的小院门
和小门楼修得整整齐齐,木门上浮雕出几个菱形图案,最上面正中是一颗漆得鲜红的五角
星,五角星中心镶着一个特大号的料器的毛主席像章。小木门似乎还有一点特殊的机关,他
左一拉右一按,没等我看清就自动开了,我们走进去,又自动关上了。
进得门来,只有一条小小的曲径,两边竟全是盛开的玫瑰花,红的红,白的白,芬芳扑
鼻,我既赞叹,又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小门和花径。他解释说:“这个院子还有个旁门,我
的牲畜和毛驴车从那个门走。”于是我点点头,用力吸吮着玫瑰花香,随他走到花径尽头,
来到一个把三间房前全部覆盖了的大葡萄架下面。葡萄叶已经长肥,葡萄珠还只有米粒般大
小。我清了清自己的鞋子,马尔克为我推开门,从房里射出一道强光,我躬身进门模仿穆斯
林先叫了一声:哎斯萨拉姆哎来依库姆(问安的话),然后抬头,只觉强光照得我睁不开
眼,原来矮矮的房梁上,挂着一盏汽灯!
我知道这个公社许多队都是有汽灯的。那是1964、1965年社教运动中为大办文
化室而买的,社教队还没离村,大部分汽灯就坏了,不知道是灯的质量不好还是使用保管不
善。等社教队撤走之后,文化室纷纷关、停、并、转,有的改成了木匠房,有的改成了粮油
或农机具仓库,但也都还有一些书、报和简易书架、报架缩在一角接尘土,有的文化室里还
有各种金字标语、红绿纸花、彩灯等饰物,也都自生自灭。至于汽灯,从六五年底以来我连
残骸都没见过了。
因此,马尔克家的雪亮刺眼的汽灯使我觉得兴奋。好不容易调整好了瞳孔以后,我看到
在外屋里是两个女人,两个女人本来是跪在那里用形状像腰刀的维吾尔式切刀切胡萝卜的,
见我进室问安,她们便站了起来,“请进,请进,老王请进!”第一个女人说。她婷婷玉
立,穿着隐约透出嫩绿色衬裙的白绸连衣裙,细长的脖子上凸出的青筋和锁骨显示出她的极
为瘦削,鹅蛋圆脸,在灯光下显得灰白、苍老,似乎有一脸的愁雾。乳黄色的头巾不知是怎
样随意地系在头上,露出了些蓬松的褐黄色的头发。鼻梁端正凝重,很有分量,微笑的嘴唇
后面是一排洁白的小牙齿,可惜,使我这样一个汉族人觉得有点别扭的是,有一粒光灿灿的
金牙在汽灯的强光下闪耀。但最惊人的是她的眼睛,在淡而弯曲的眉毛下面,眼睛细而长,
微微上挑,眼珠是淡灰色的,这种灰色的眼珠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它是这样端庄、慈祥、悲
哀,但又似乎包含着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矜持,深不见底。我以为,她是用一种悲天悯人和
居高临下的眼光正面地凝视着我的。她用她的丰富的阅历和特有的敏感观察了我,然后用简
单的肯定或否定语气词回答了我的问候——当然,我也就明白了,这就是阿丽娅。然后,她
把另一位女子介绍给我:“爱莉曼,塔里甫哥的女儿。”她说话就是这样简短,只有名词。
爱莉曼健壮得像一匹二岁的马驹,面色红里透黑,肌肉是紧密、富有弹性、而又富有光
泽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