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usttest.com所以他的根基是稳的。至于他的婚姻状况,有人说他结过四次婚了,有人说五
次,有人说六次。阿丽娅大约是他第三个妻子,和阿丽娅离婚以后,他又娶过两次亲,都是
比他小20几岁的丫头。他现在的妻子叫玛渥丽妲,我见过,20多岁,目光流动,眼神有
点凶,喜欢光脚在街上走路,小腿上有厚厚的泥巴,喜欢一边走路一边嗑葵花籽,嗑空了仁
儿的葵花籽皮沾满嘴巴,积累了一批以后清理吐啐一次。她说话的声音很大,而且里面包含
着一种类似撕裂绸帛所发出的尖利的噪音。
阿卜杜拉赫曼其人给我的印象是阴沉的。当他摇摇摆摆地躬着身,自满自足而又虚弱地
从公社门口的大路上走过时,在我的身上常常产生一种压抑感,相当沉重的压抑感。
而马尔克木匠却叫人快活。
这年六月底的一天,全队开夏收动员大会。我到毛拉圩孜公社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也
是第四次参加这种例行的、既空洞又具体、既热烈又淡漠、既是形式主义的又是必不可少的
全体社员大会了。依例,这样的会一开就是一天。农忙食堂就在这一天开张,先宰一头牛,
打两坑馕垫底。这天的中午,肯定是牛杂碎汤,汤中最好吃的叫作“面肺子”。先和好面,
洗出一桶淀粉水,留出面筋,再把淀粉水灌入牛肺,把牛肺撑得比老牛在世时深吸气的时候
还要大五倍——真是大得吓人,封上口,与牛肝、牛肚、牛腰、牛肠……煮在一起,熟了以
后,既有牛杂的荤腥味,又有一种类似北方人夏季吃的荞麦面扒糕的光滑筋豆的触感。牛肉
会腌晾起来,细水长流地吃。这个以面肺子牵头的牛杂碎汤,乃是这种例行动员会的最吸引
人处之一。
其次这个会上多少还要预分一点现钱,少则三块、五块,多则十块、二十块。目的讲
明,是为了社员买一点盐、茶和手电筒用的电池。
至于这种会上动员报告,我已听过三次,差不多能背下来了。一个是夏收的政治意义,
一个是愚公移山的精神,一个是一星期地净、两个星期场净的进度指标。这个指标纯粹是牛
皮。这里地多人少,小麦是主要作物,一个整劳力要收割20亩左右小麦,一个场要打几百
吨麦子,怎么可能那么短的时间结束?再说这里夏季干旱少雨,远远不像关内龙口夺粮那样
紧迫。前三年的实际情况是收割完要一个月,打场完要三个月。1966年特大丰收,伊犁
许多地方(包括我当时所在的生产队),都是入冬了,麦子还没打完,经过冰封雪冻,次年
四月雪化地干以后又继续打,有的打到“五·一”劳动节,个别队一直打到新麦快下来才完
事。但社员们在这种动员会上对从关内照搬来的收麦进度指标从来不提异议。相反,每当队
长问“怎么样”的时候,社员们也照例众口一声,像小学生回答课堂提问一样地用第一人称
复数祈使式回答:“完成任务!”
这种动员报告的最精彩、最细腻也最科学的部分是算细帐:“社员同志们,如果我们每
人每天洒落15个麦穗,按千粒重平均数与麦穗的平均含粒数计算,我们每天就要损失小麦
xxxx斤,全大队一天损失就达xxxxx斤,全公社损失xxxxxx斤,全伊犁州,
全新疆xxxxxxx斤,而我们如果做到每个人都能不丢一个穗,我们每天就要多收xx
x斤……全新疆就要多收xxxxxxx斤,就够阿尔巴尼亚人民吃xx个月,够越南人
民……”
1969年6月底的一天,凌晨。我躺在与房东二老同住的一间土屋的未上油漆的木床
上,一边听小园里苹果树上的羽翼初丰的燕子呢喃,一边想着这一天的盛会与热而香的牛杂
碎,一边想着算细帐的数学方法的务实性与浪漫性的统一,一边想着各省革命委员会纷纷成
立到底是吉还是凶。这时,忽然听见一阵吵闹声。
是谁这么早在我们的窗户根底下喊叫?我连忙起了床,披上衣服,顾不得洗脸,走出房
子。院门从里面锁着一种式样古老的长铜锁,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