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喇叭也
响了。只是粮站工作人员老是压低粮食的等级,农民钱拿多了就好像他们的屁股里被塞进了
草。有电但常停电,煤油灯还不能丢,却又减少了煤油的供应。我们年终分了四百多块钱。
买了一套24个花瓷碗。你现在高升?平安?到了北京?见过中央的哪些领导人吧?可干部
怎么不下来了呢?过去每年冬天都要来了,虽说有几次也乱整一气,但是我们还是想这些干
部们,让他们来嘛,给山里人说说,世界上又出了什么能人,出了什么新鲜事?
15只鸡马上变成了13只。年近70的瘦小的老太婆抓鸡的时候其灵活程度不下于一
个排球运动员。她跳起来把已经起飞的鸡抓到屋里。于是鸡毛上天而鸡肉上了案板。过油的
时候鸡丁哧啦哧啦地响。于是白面馍馍入笼和出笼。于是夏秋晾下的干蒜苗、干豇豆、干茄
子和腌猪肉也出场。没等到饭熟,乡亲已经来了许多。当场有五家对张思远提出了在这同一
天举行洗尘饮宴的邀请,而且不容许不答应。张思远一一点头,不过前后错开,安排了一下
时间。张思远再一次后悔没有随身带上秘书和工作台历。这项安排日程的繁重工作只好临时
分配给了冬冬。
多么好啊多么好!就像他从来没离开过山村。一样的乡音,一样的乡情,一样的人心!
一样的推推哪家的门都可以进,拿起哪家的筷子都可以吃,倒在哪一家的炕头都可以睡!甚
至连那几条老狗也没有忘记他,摇着尾巴向他跑来,伸起前爪扑他的腿,从湿湿的狗鼻子里
发出撒娇的声音。他实在抱歉,倒是想到了给乡亲们带来一点糖果、圆珠笔、画片,却忘了
给这些友好的狗带几块骨头。于是他只好抛起了酸梅糖,用这种东西来款待它们可实在不够
意思。有一只黄狗不认识他,凶恶地吠叫,它大概是在他离去这段时间出生和成长起来的。
狗的主人把黄狗狠狠批评了一顿,“你是怎么回事?怎么连自己人,连咱们的老张头也咬?
你想找死?”骂得黄狗垂头丧气,诚惶诚恐,灰溜溜地退到一旁,深刻反省自己为什么犯了
这么大的过失,其实它的出发点却是忠于职守和立功受奖。
虽然也有不少的乡亲问起他的官职,并咋舌惊叹,还一致认为他的升官是一件好事,一
件可喜可贺的事,但谁也没有把他当作“上级”看待。他说话既不拉长声,也没有那么多词
儿,既不摇头摆尾,也不倒背上手踱来踱去,既不用事前斟词酌句,也不用事后为哪句话不
当而追悔。无官一身轻!无官暖人心啊!没有平等,就没有友谊,正像没有土地就没有庄
稼,没有核桃树就没有核桃果。还有山里的红枣呢,每一颗枣都像张思远的童年一样久远,
古老,鲜甜。张思远小的时候,在他还不是张思远,当然更不会是张教员、张指导员或是张
书记,在他只是石头,或者像母亲称呼的那样——小石头的时候,他们家也有一株枣树。打
枣,这就是童年的节日,童年的欢乐的不可逾越的高峰!“劈哩啪啦”,竹竿在上面打;
“稀哩哗啦”,枣子往地上掉。许多相好的和不那么相好的小朋友都来了,一边吃,一边
捡,一边装,一边找,一边喊。有的枣滚到了渠沟里,草丛里,瓦片底下,凡是企图隐藏自
己的枣子也正是最甜、最饱满,又绝对没有虫子的枣儿。这样狡猾的枣子的每一颗的发现都
会引起自己和同伴的欢呼。连土都是甜的,连风都是香的,这童年的喧闹和喧闹的童年!这
满脸是土,满脸是汗,满脸是鼻涕和眼泪,满脸是带口水的枣皮和欢笑的童年!也许,对于
平等、质朴、友情以及像枣雨一样地洒落地上的社会财富的向往,对于共同的公正而富足的
生活的向往,就埋藏在这些喧闹的小小拾枣者的心里?也许,马克思、恩格斯和李卜克内
西,列宁、斯大林和斯维尔德洛夫,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和朱德,他们的一生,他们的
事业和学说的力量正来自这些喧闹的小小的拾枣者的心底?
现在,须发花白的张思远,身居高位的张副部长,又回到这童年般的喧闹中来了。重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