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话也不许说,都老老实
实做好自己的工作。这种四小时工作制也许对于某些涣散的单位比八小时工作制效率还高。
当然,这是激愤之语。
所以,他渐渐地不再有牢骚。他想的是自己的责任,每一个人的责任。不管有多少粗野
和贫穷,火车在前进,汽车在前进,车轮的旋转使他和别的乘客们时时到达新的地点,车轮
的旋转是通向他们的目的地的。正是在旅途中,时间的推移意味着空间的推移,时间的行进
成为有形的,成为催赶人的一股可以触摸的力量。
枣 雨
到了,到了,真的到了!到达目的地的快乐便是对于旅途的艰辛的最好的报偿。正像成
功便是对于一切艰苦奋斗的报偿。再转过一个山头,再绕过两块圆圆的,两块非人间所能有
的巨大的磨盘似的石头,就是山村的汽车站。老乡们说,这两块石头是当年二郎神担着它追
赶太阳的时候,中途撂到这里的。谁也不知道这两块石头已经在这里存留了多少年和将要继
续存留多少年。反正张思远离去的这四年多石头并没有丝毫变化,它仍然那样沉着、持重而
又永远不老地迎接着远道而来的张思远,它的欢迎的姿势与那几年张思远去邻村办事、买东
西、或者看病归来的时候毫无二致,就像张思远压根儿没有离开村,没有当上什么书记或者
副部长一样。停车的时候冬冬和冬冬头上的高压线他是同时看到的。冬冬好像又高了,肩膀
也宽了,他早已经调到县里担任小学教员。他们在信上说好了,冬冬来这里迎接父亲。“有
电了么?”张思远问,这是他下车后问的第一句话,有电了,并且正在用电灯代替煤油灯,
用电磨代替石碾子,用电动弹花机、脱粒机、榨油机、春米机和粉碎机武装粮棉加工……这
是冬冬的回答。父子两人向前走了几步就来到了老杏树下,老杏树依然是流出了那么多树
胶,像是多感的老年人的泪水,叫人心疼。树胶的颜色、多少、部位和形状完全和四年前一
样,昨天老张头还在这棵杏树底下抽旱烟。父亲递给儿子一根过滤嘴中华。儿子接过去的时
候嘴角微微地一撇。杏树旁边是一个泉眼,为了保持清洁,泉的源头盖着两块青石板。弄脏
了清水泉就不是好姑娘,这是波兰玛佐夫舍民间歌舞团演唱的一首歌里的歌词。海云最爱唱
这首歌的。初冬的太阳照得他们暖烘烘的,这是一个避风的地方。看,泉眼边的杂草,黄叶
中竟又长出了新绿的芽儿,初冬的太阳,没有风,不也和初春的太阳相似吗?那新萌发的小
小的草芽儿,可知道它的面前并不是明媚的春天吗?他推开石板掬起清泉喝了两口。还是一
样地清冽甘甜。抬起头,他看到了这次重访第一个遇到的山里人。是一个裁缝,一个他在山
村期间最少打交道的人。圆圆的老式的花镜,好像与两块巨石一样历史悠久。然而裁缝一眼
认出了他,他也一眼认出了裁缝。这不是张书记吗?您怎么又来到了这个小山沟?来来来我
给您提着包。好好好我们大家都好,有党中央的英明领导。您这回来是视察还是蹲点?这可
是对我们山区人民的最大鼓舞,最大关怀……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官腔官调,应付长官,
多么令人悲哀!
幸好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改变了对他的态度的山里人。拴福大哥就不是这样,
“张!”老远就大喊了一声,他的习惯是只称呼姓,这个习惯倒有点像外国人。大嫂见了他
竟咧起嘴哭了。真想不到你还能到这里来!真想不到大嫂活着还能再一次见到你!真想不到
这两年日子一下好了许多!我们养了三头猪和五头羊,还有15只鸡。本来是25只,本来
有两只公鸡,天天你啄我我啄你,啄得冠子上全是血,只好把战败的那个宰掉了,谁让你没
本事?又有九只母鸡串了瘟。这九只是后头的。那14只是先买的,秋文医生给那十四只扎
过针。用蘸水钢笔把鸡瘟疫苗注射到鸡翅膀上。秋文医生连鸡病、猪病也治,其实公社有兽
医站。粮价也提了。核桃、杏仁、枣和蜂蜜的收购价都提了不少。电灯也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