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说既片面又空洞。何必故作惊人之语呢?中国吃各种惊人之语的亏还不够吗?是
党的政策而不是你们的惊人之语——另一种类型的假、大、空话给农民带来好处。你不是真
空,中国不是真空,历史不是真空。你们不能从钻木取火开始。你们既不了解国情又不了解
历史。靠你们的那些皮皮毛毛的见解只能误国误己,头破血流。人类历史是一个连续不断的
过程,革命是几代人的事业。接班丝毫不意味着墨守成规,真理标准的讨论已经为发展、创
造、突破扫清了道路。中国需要的是切切实实的工作而不是狂徒的自我膨胀。活到老学到
老,连我也时时觉得自己需要受教育……
冬冬发现有一株山楂树上竟有五颗鲜红的果实没有被采摘走,他捡起几块石头去击落那
幸存的红果。他对与父亲辩论并没有什么兴趣。最后他说:
“明天我就回县城了,我们还可以在县城谈谈,请您不要生气,我现在不那么愿意和您
在一起,一个原因就是您太爱对我进行教育。妈妈在世的时候并不是这样,她用十分之九的
力量照顾我,只用十分之一的力量指点我。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她是一个弱者,而您是一个
强者。我宁愿碰得头破血流也不愿依附于您。我会去看您的。今年暑假我可能就去……
还不行吗?”
张思远沉默了,他转过身,凝视着对面山坡上的小松树,默默地把儿子分给他的两颗酸
果放到嘴里。夕阳照耀着小松树,小松树拖下了比自身长得多的影子。
告 别
早在1977年,张思远便得知了秋文原来的丈夫已经死于劳改队的消息。他给秋文写
去了慰问的信,由于那特殊的难知其详的“离婚”,他无法直言哀悼,只是关切地问候起
居,也讲述了自己工作上、生活上、身体健康上的一些苦恼,并且表述了不被这些苦恼所压
倒,而要压倒这些苦恼,一往直前,鞠躬尽瘁的心思。
他没有收到回信。这是他给秋文写的第三封信。第一封信是他刚刚回到市委以后,夹在
给冬冬的信里,寥寥数语:“我常常想起在山村的难忘的日子。我非常感谢您在医疗和其他
方面对我的帮助。我更感谢您对冬冬的关心。祝您和您的女儿安好。”这封信也没有得到回
信,只是冬冬来信时提到:
“秋文阿姨叫代问您好。”
第二封信是1976年春天,在“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悲剧闹剧里又要强迫张思远扮演
一个罪人的角色。空气肃杀,写信也是战战兢兢的。回信马上来了,用的全是社论里可以找
到出处的词语。“让我们坚信,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一定能够取得彻底的胜利!”“这里的贫
下中农随时准备接待您重新来进行劳动锻炼,改造世界观,”“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
共产党的哲学是斗争哲学。”张思远完全懂得这些话的意思,一想起秋文,冬冬和山村,他
的心就落到了实处。
从1977年他就想再去看望一次秋文,他想去探求一下改变他们俩的生活,使他们俩
生活在一起的可能性。秋文是他遇到的一个有点儿怪的人,一个既有松树的坚定又有柳树的
灵活的人,在山村的五年,秋文要比他更强,更有力量。另外,自从他明确地坚决地表示不
愿再与美兰恢复关系以后,关心他的“生活问题”、“个人问题”的人实在太多,有许多老
战友特别是老战友的夫人硬把照片塞到他的手里,他不胜其烦。有一次他干脆宣布,他已经
自己找好了,就在他曾经劳动过的山村,他将亲自把她带来,无劳众位费心。塞到手里的照
片没有了。半信半疑的好人们一见到他就要问:“什么时候?”好像在提醒他和催促他快快
偿还积年老债。
“也许按照我们中国人的习惯,我早就不应该说这些了。也许,我的话会使你不高兴。
但是,这话在我的心里已经好多年了。最初,我得肺炎的时候,还没有这么老,是你给了我
力量,镇静和勇气。只是因为……我才把这种感情压在心底。”
“谢谢您了。”秋文这样说。真诚,又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