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给l打电话。bixia666.com我说,报应了。
我还行。
我妻子给我形容你深夜来告别时的神色,两目放着熠熠的光。你大汗淋漓,你兴奋地喘
着气,你的样子像是要飞起来,你是飞到九楼上而不是爬到九楼上的。你急需一个人分享你
的兴奋。你想歌,你想唱,你忽然想起寻找你50年代的朋友。到了这种时候,青春时代的
老友的地位是无可替代的。其实后来我们已经谈不上是朋友了,早在70年代中期我们相隔
近20年再见的时候我已经发现了你对我的态度中包含着虚与委蛇。你对一切的态度都包含
着虚与委蛇。
70年代,经过了伊犁地区农村的劳动锻炼,经过了两年“五·七”干校里在盐碱地上
开荒的生活,我终于又回到了乌鲁木齐,又似乎毕竟是恢复了一个“干部”的身份。当时妻
活动与旅行比我方便些。在1973年冬,她回到北京探亲的时候我托付她去寻找你。我能
有勇气去寻找50年代你这样的旧友,显然说明“文化大革命”客观上反倒终于使我思想
“解放”些了。这也可能与林彪的覆亡给我的潜在的鼓舞有关。我的妻子费了老大的事,终
于找到了你。可悲的不在于你的遭遇,而在于你经历了如许沧桑以后仍然像一枚钉子一样钉
在当初上学和做团的工作的那所中学里。你就在这个小小的天地里“红”,“黑”,懒散,
衰老或者腐烂下去。
你没有惊喜,没有热烈的反应。你没有给我写一封热情的回信来回答妻带去的我写给你
的热情的信。
1963年12月,我离开北京去新疆的时候你已经变得冷静多了。你在家里为我饯
行。你的简陋的平房里放着一个墨绿色天鹅绒面长沙发,还有一串彩色小灯泡。这在60年
代是罕见的。何况那是一个寒冷的夜晚,窗外刮着西北风,刮得窗纸簌簌地响。你得意洋洋
地告诉我你怎样在三年困难时期用很“划算”的价格从委托商行买了这些。你问,为什么别
人可以有沙发我就不可以有呢?当然。那天j做的炒藕片非常好吃。此后我一直想再吃一次
那种做法的藕片,在火候上、程序上不断变法试验,始终没有尝到那种味儿。
你和j患难相依,亲密和谐。我和妻在你那里度过了阔别北京前的一个温暖的夜晚。
你送给我一幅竹帘山水画,画上有一个老头坐在石头上观山听水。这幅竹画毁于196
4年春乌鲁木齐的大雨中,那次大雨毁坏了绝大多数泥顶平房,我们坐在房间里,泥巴啪啪
地从房顶上往下砸。我们只来得及收拾“细软”,带着两个孩子逃往南门人民剧场。到新疆
三个月后成了“难民”。
我送给你黑色的铁哑铃与一顶草帽,还有一副案头的书架。我相信你的健壮的背膀需要
哑铃的安抚。而那顶草帽,是一位即将担任驻北欧某国大使的老领导送给我的。我去他那里
告别,说是我要去新疆了。他向我告别,说是他要去某国了。老领导用宜兴陶壶给我倒茶,
茶很香,但茶水已经不热了,大概是剩茶。即将视事到职的大使在北京住得很寒伧,小小的
客厅各种东西堆得乱七八糟。还放着一张行军床。他说他的侄子要睡在这里。临走的时候发
现天下起了毛毛雨,或者是雪。他把草帽给了我,说,就送给你吧,反正到了x国用不着戴
草帽。
我又把草帽给了你。因为我认为新疆是个寒冷的地方,只需要皮帽子。我怎么可能在永
远的冰天雪地里戴草帽呢?互赠纪念品的时候我解释说,一个是希望你好好注意身体,锻炼
身体,一个是永远热爱劳动,认真改造。还有学习、读书。
这时候我发现了你所购到的《辞海》。《辞海》是困难时期印的,用了质量低劣的纸,
那纸一面光滑,一面糙可锉手。我不记得我是怎样地表现了对《辞海》的兴趣。也许我根本
没有表现对《辞海》有兴趣。你立即建议说,你要把《辞海》“让给”我,由于书首你已用
毛笔写下了你的名字,你的九成九新的《辞海》只收我八成或七成钱。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