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又吃力又快
乐。wkhydac.com这就是他对太阳的向往的深情了,生长就足以代替一切感谢的表白。他从来不觉得有必
要向太阳说什么。同样他从来没有统计过自己的根须,从来不觉得有必要向大地论证自己存
在的正当性、必要性与不可缺性。
最有趣的是风。风是一个脾气难以捉摸的朋友。它常常给你以慈祥和机敏的抚摸,用清
新的气息调剂你的密集的拥挤,给你以舞蹈的启迪。于是他这棵无名无言的树或轻轻地摆
头,或微微地颦眉,或舒臂从容,或移颈喜悦,或亭亭玉立,或摇曳多姿,有时候枝条的飘
浮如水上行舟,有时候树叶的聚分如笑靥拂面,有时候树枝的扭结如回眸温柔地一笑,有时
候突然静止了,更觉得若此若彼,深不可测。
但也有时候风忽然大闹起来,大喊大叫,大冲大撞,向他发起凶猛的进攻,咋咋唬唬地
威胁着要折断他的枝条,劈开他的树干,剥光他的叶子,吹干他的汁液,一直说到要把他连
根拔起。他却浑然不觉,可能是由于生性迟钝,可能是由于语言系统的退化影响到听觉系统
的退化,可能是由于他的不可救药的乐观气质。他从来没有感到风的威胁是当真的,他根本
不相信风对他有恶意,正是在他与风的友谊与默契之中他得到了空气调节、舒展了身躯、预
防了关节炎和湿疹、学会了柔软健身操与舞蹈,锻炼了木质部、形成层与表皮韧皮。现在风
咋咋唬唬地来了,这不过是一场快乐的嬉戏罢了,它不过是喝酒喝多了或者有几天没有睡好
觉罢了。喝醉了的人常常在陌生人面前竭力保持清醒而向自己的密友挥舞拳头;失眠的人常
常向自己的亲人乱发脾气。无名树觉得风的怒吼完全是一种值得同情的自身的需要,是一时
的不平衡,甚至是与他友谊非同一般的表现呢。
他这样想着,他在大风里仍然从容。他最多弯一弯腰,给大地鞠一个躬。他早就想给大
地鞠躬了,而且他早就为自己长得太快太高而觉得不好意思。他愿意和小草接吻,他愿意给
远山行九十度鞠躬礼。日本人见人就行九十度礼,但日本人是一个非常强悍和进取的民族,
而这棵无名树,委实一点也谈不上强悍呢。
向前弯完了腰便要直起身来,也向后仰一仰。向后他变不了九十度,因为他没有受过杂
技团的软功训练,也没出过国表演叼花什么的。他略略仰仰头,像是在伸懒腰,像是在了望
苍天,像是在遐想,像是在仰天长啸,不知不觉之中,平添出几许豪兴。
难免要掉几片树叶,有时候是一大片树叶,他虽然不无惋惜地忧伤,却从未感到撕心的
痛苦。树叶总是要落的,他最害羞的是有时候隔年的枯叶仍然大模大样地栖留在他的枝头。
他不因为树叶的凋零而埋怨风,他知道一棵不接受叶片的凋零的树也就不可能长出新的枝
叶,不要冬天也就没有春天的复苏和新的蓬勃的生长。风在帮助他的更新,他何怒之有?
风太凶的时候他也觉得有点站不稳,有些抱歉,有点无可奈何。于是他随着风扭摆起
来,柔韧而又粗犷,像是一种土风舞。于是他终于感到了一种少有的淋漓酣畅,而他那迎风
善舞的名声也就大噪于世间了。
最早把这棵树的舞姿报道到人类中间的是一对大龄青年(人间的中国真是一个时时出现
新名词的国家。大龄青年问题在80年代初期曾经困扰过中国社会。一批由于上山下乡,由
于待业,由于缺乏社交机会和其他原因而年龄快到30岁或已超过30岁的青年,还没有解
决配偶问题。大龄青年这个词专指这些人)。男的在一家电影发行公司画电影广告画,女的
在一家不被人知的文学杂志社当编辑,有时候也给晚报写一些能令读者边读边忘个一干二净
的文章。谁知道他们怎么会来到这个河滩。响杨拼命向他们搔首弄姿,并用它的片片圆叶发
出人耳所能听到的唏哩哗啦的声响。只要一有人走过这里,响杨就老想尥蹦儿,浑身好像扎
满了棘刺,躁狂不安。但一棵树再想蹦也是蹦不起来的,你只能看到他的枝杈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