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伏地喘
息,好像老牛之不胜重负。男大龄青年见到这棵响杨便赶紧转过了脸去,这株树给他一种不
安感,使他想起下乡接受再教育期间饲养过的种畜。女大龄青年听着响杨的树叶的哗啦声,
不由打了一个哈欠,流出了一丝口水。幸亏她及时掏出精美的手绢,把嘴角擦拭干净了。她
用手绢擦嘴的样子楚楚动人。
然后他们信步走到了他的跟前。清风徐来,他于不知不觉之中略有拂动。一种宁静的潇
洒,一种含蓄的温柔,一种谦逊的自重,一种质朴的多姿,使这一对大龄青年蓦然心动,一
见钟情,目摇神迷,莫名的战栗之后连呼吸都变得分外匀调了。好像有一束光突然照亮了他
们的灵魂深处。
他们当时没有说什么,只是含笑看了又看这棵无以名之的树。当他们离开了他以后,还
一再回过头来看他,看河滩、田野和天空。
然后男青年画了一幅画——《树之舞》。女青年写了一首诗——《梦里的树》。后来他
们真的相爱,真的登记结婚了。到冬天他们就会分到房子,永远结合在一起。但是他们决定
不要孩子。
“你早!”每天早晨男青年都给女青年打一个电话。“你好!”女青年温柔地问候着已
经是她的丈夫的男朋友。
他们可能都想到了那株无名的树,也可能在领到结婚证之后把他忘掉了。
但是他们的画和诗却引起了人们的好奇心、兴趣和逆反心理。各色人等开始前来寻找这
棵树,打量、审察这棵树,欣赏、捉摸这棵树,评议、研究起这棵树来了。
“严重的问题是来历和品种”,一位面孔呆板的植物分类学家宣告,“他不是松、不是
槐、不是梨、不是枣、不是杨、不是柳、不是桃也不是胡桃,他甚至连香椿和臭椿都不是!
这不是太轻狂、太胡闹、太放肆、太自以为了不起了吗?他怎么入境的呢?一定是走私……
说不定是冬天夜长,那一天雾又大,他是空投进来的……”
“不不不不不”,一位看来面孔活泼的研究员一口气说了许多个“不”,“这是一株了
不起的树,他属于24世纪,我们的第12代玄孙将会正确地理解他的价值,这需要一种文
化的新价值观念,比如说,你知道外星系的植物的结构吗?”
“这棵树已经有了名声,有了名声就什么都是好的了,连乌鸦在树上的屎都会变香
的。”一位愤世嫉俗的长发青年骂骂咧咧地说。说完,他掏出一把折叠刀,把自己的名字刻
在树上。
“到我这里来刻,我欢迎!”响杨拼命向忧郁的长发青年弓腰。长发青年似乎领了它的
情,拿起折刀从响杨的树干上划了一下,滋溜,流出了一股黄水,把青年的手弄脏了。
少先队员到这棵树下野餐,留下许多面包屑、苹果皮和汽水瓶盖。汽水瓶他们还要不辞
辛苦拿回去退钱。
青年团员到这棵树下采集树种,费了半天劲才弄清这树没有种。
一位被负心人欺骗了的少女到这棵树下来上吊,把裤腰带抛到粗枝上,系了一个圆环,
把圆环套到脖子上,一、二、三、“夸喳”,她落到了地上,被救了。她打消了寻短见的念
头以后,一直断言这树是朽的。不然,为什么经不住她的体重,没有给她提供一个解脱的桥
梁呢?
一位道德家听到了少女在这棵树上自尽未成的故事,很兴奋。他说,显然,这棵树是有
原则的,他挽救了迷惘的一代中的一个。可以说,这不是一棵树,而是一个规矩,一个样
板,一种轨道。
这位道德学家坚决反对穿西服、留长发、穿高跟鞋和养花。他曾经到一个舞会上去做报
告,讲跳舞的目的是为了锻炼身体,帮助消化,绝不允许有其他的杂念。后来有一次他因为
把公家的三合板拿到自己家里而被指责为伪善。于是,有人说这棵树是伪善的“样板树”。
生活在这片河滩边的荆棘丛里,有一只火红色的狐狸,她是一位天才的无师自通的舞蹈
家,她跳舞的时候拼命模仿象的持重、虎的威严、熊的浑厚、狮的凌厉和牛的忠诚。她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