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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章完结86

说得太简单也太常规,而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政治局势,是很难

用简单的常规来判断的。kanshuqun.com

1966年这一年伊犁风调雨顺,不但水田里的冬麦打得多,山坡地旱田里的春麦也一

车又一车地拉不完。种旱田春麦本来是撞大运的事,有时候颗粒无收,有时候只收回种子,

但1966年这一年的旱田麦子据老年人说创造了30年以来的最高记录。我们收完了以

后,不知从哪里来了那么多各族同胞,都是些“自流人员”吧,汉族人是从关内“自流”来

新疆的,维吾尔人是从南疆“自流”来伊犁的。他们到山上去捡拾丢在地里的麦穗,一麻袋

又一麻袋地扛下山去了。再说伊犁人欢迎春麦胜过冬麦,春麦磨出的面有劲,做拉面条又细

又长又好吃。

这一年的玉米也特别好。豌豆、蚕豆、菜籽、胡麻,少量皮棉和收麦后复播的糜子,产

量都超过了预计。

然而丰产没有得到丰收。“文化大革命”的一个又一个使人心惊肉跳的消息从玉门关的

那一面、从自治区的首府传过来,“天下大乱”作为执政党的政治口号不但被提出了而且被

实践着。一直到十一月份落了雪,冬麦和春麦仍然有一部分堆在场上。冬天日照不足,无法

晒场,只好让冰雪把麦堆封起来,说是等待第二年四月份解冻地干以后再继续打麦。春天继

续打头一年的麦子,这在内地确也算是天方夜谭,连绵的秋雨以后大量麦子生了芽,这一年

冬天整个伊犁,包括伊宁市的商品粮供应的全是芽麦磨的面,黏黏糊糊,馒头蒸两个小时仍

然粘牙。

玉米也是一塌糊涂,我们队的队长还算不错,干脆把潮湿的、没有脱粒的棒子过一过毛

重分给大家,要求各户用自己的热炕把玉米棒子烤干,按有利于社员个人的折算比例把连骨

玉米折合成玉米粒,扣掉口粮,余下来的缴还队上,并根据按干燥、脱粒的劳动量给记一定

的工分。这一冬,我和房东二老,一有空就用两个棒子互相搓着脱粒,倒也别有一番乐趣,

填补了农村冬日长夜的空虚。

收获搞得这样混乱,决算也就可想而知。特大丰收的1966年,给社员进行年终分配

的时候却大大低于1965年的水平。这时传来上级的一个美好的指示,1966年的年终

分配,一定不准少于1965年的数字,否则,就是抵制破坏“文化大革命”。

你“一定不准”也罢,杀无赦也罢,反正就那么点钱。但农村干部对执行这一类指示也

早有经验,找了一些高明的人拨拉算盘,改变了一些统计、计算百分比、计算劳动日平均值

的办法,最后三算两算,1966年的分配比1965年果然不但没有降低,而且提高了。

但老爹只分到了80块钱,头一年是110块,究竟是80块钱多还是110块钱多

呢?这个不成问题的问题使穆敏老爹感到困惑,当我们在北风呼啸的夜晚共同在热炕头上搓

棒子粒的时候,闲谈到了这个事情。阿依穆罕大娘照例做了一个特有的鬼脸,咕哝道:

“硬说分80块钱比分110块钱多,骗三岁的孩子去!”

穆敏老爹笑眯眯地劝慰老太婆:“不要这样说嘛,请您不要这样说!”接着,他提出了

一个奇怪的“相对论”的事例。

他说:“从前有一个小孩去买骆驼,他问骆驼贩子:‘一峰骆驼多少钱啊?’回答是

‘20块钱。’‘大大’,‘大大’,我们买一峰骆驼吧,只要花20块钱,’他对他爸爸

说。‘不,太贵了,我们不买,’他爸爸说。第二年,骆驼贩子又拉着骆驼经过他们家门

口,‘好孩子,去问问卖骆驼的大哥,一峰骆驼要多少钱,’孩子问了,生着气跑回来,

‘大大,大大,大哥说一峰骆驼要100块钱。’‘呵,真便宜呀,快叫住卖骆驼的大哥,

我要买一峰骆驼。’‘大大,大大,去年一峰骆驼要20块钱,您说是太贵了。今年呢,1

00块钱了,您却说真便宜,这是怎么回事呢?’孩子问。孩子的父亲捋着胡须回答说:

‘噢,我的亲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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