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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章完结87

息告诉了老爹。qishenpack.com

“吹牛,瞎说!”老爹断然驳斥。

“这是报纸上登的!”

“报纸吹牛!”

“这是美国人宣布的!”

“美国人也吹牛!”

“世界上许多国家的元首和政府首脑都拍去了贺电!”

“他们受骗了!”

老爹的顽固简直不可理喻。

过了一会儿,他解释说:“《可兰经》上讲过的,月亮距地球的距离,骑上一匹快马,

走40年也走不完。”

我没有读过《可兰经》,老爹也没有读过《可兰经》,他不懂经文(古阿拉伯文),也

没上过经文学校,我不知道是否《可兰经》上真有这样的论述。至于说骑上马,不论是什么

样的千里马,走40年也走不到月球上,我信。

我无法使老爹相信美国人的、也是人类的这一新成就。

但是第二天晚上他又主动提出了这个有争议的话题。他说,在下午的瓜地劳动中,“前

科长”告诉了他同样的消息。

“如此说来是真的了。”他迷惑地、我以为是可怜地自言自语,“到底是怎回事呢?

《可兰经》上明明说过的嘛。”

我说了,老爹不信。一个被他拆过非法占地的墙脚,被他斥为心术不正的“前科长”一

说,他就信了,我悲哀,但他终于信了,我高兴。

这天睡前,穆敏老爹的乃玛孜做得比任何一天都长,跪拜和颂赞“哎斯萨拉姆来依库姆

拉赫迈德”,反复了不知多少次。

这一年的初秋,一天穆敏老爹带了一位长着黑黑的小胡子的高个儿的中年人回家,老爹

是在买肉的时候与他搭话相识的。随着“文革”的轰轰烈烈开展,供应状况日益恶化,从国

营肉铺和供销社,已经很难买到肉了,于是,一批黑市肉贩子便应运而生。这位小胡子是南

疆人,由于家乡生活困难,来到富庶的伊犁地区,从私人手里买牛买羊,宰杀后卖肉,从中

赚几个钱。老爹去买肉,和他闲谈起来,得知他是自己的同乡,便把他让到家里来。

阿依穆罕按照礼仪给南疆来的客人烧茶做饭。小胡子客人名叫卡斯穆,鹰钩鼻、粗眉

毛、大眼睛、面色阴郁,说话口齿不清,进家以后盘腿端坐,不声不响不动。我看得出,阿

依穆罕对他抱着一种隐隐的反感,对于阿依穆罕衷心欢迎的客人,她会热情得多、活跃得多

地接待,遇到这种受欢迎的客人,老太婆说话的声音要比平常高出八度,细声细气,唱歌一

样地致欢迎词向客人问安。而对卡斯穆的款待,她只是履行义务而已。

我也下意识地相当不喜欢这个人。他的阴郁呆板的气质,他的喀什方言味儿很重、大舌

头且又结巴的发音,他的一动不动,他的对于我的问候的僵硬的回答,以及他以一个“自流

人员”、私商肉贩子(当时并不合法)的身份,初次到这儿来就又吃又喝,而且穆敏老爹显

然是准备留他在这里过夜,都让我从心底有点嫌厌他。

但穆敏老爹对他不乏热情。他与他谈南疆的事情,谈英吉沙的匕首,谈喀什噶尔的无花

果与阿图什的石榴,谈拜城的大米、阿克苏的核桃与库车的杏。卡斯穆对老爹提出的话题只

能作出结结巴巴、含义不清的谈论,但即使这样的谈论也令老爹感到某种满足。原来卡斯穆

这些地方都到过,有时候坐车,有时候步行,有时候骑毛驴。他有家有业有妻有子女,家在

岳普湖的上阿瓦台,但他很少在家,一直是南来北往,东游西串,凭手艺(他会屠宰、鞣

皮、赶毡、编席、修理靴鞋、理发,还学了一点维吾尔民族医的诊断处方知识,也算半个江

湖郎中)赚钱。“其实也赚不到几个钱,我孤身一个,走南闯北,没有户口,买黑市粮,找

不到借宿的地方不得住小店,开销太大。等回到上阿瓦台,我把剩余的钱的大部分缴到队

上,队里按一块钱50个工分给我记上工分,这样,才给我的妻儿老小供应口粮,最后就剩

不下几个钱了。”他郁郁地说。

“那您何必跑出来呢?您在家,安心参加队里的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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