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他的声调也是相当理想的。changkanshu.com一种有意地控制了并压低了的声音。一种浑厚的、温柔的、
有很好的共鸣与齐全的性能、能发出从10赫兹至30千赫兹的低高音,但一切旋纽都拧在
0——1之间的音响。他的吐字非常标准,每个字的吐音都非常清楚,速度大约每小时30
00字,停顿与节奏分明,听他讲话,不仅能听清每一个字,而且能分辨清标点符号。他的
声音能够使人想起深紫色的绸缎,想起一幅低调而又层次分明的油画,(例如一位俄国画家
画的《门旁》,笔者结婚时新房中就悬挂过的。)甚至于,他的声音使你想起复里亚平与保
罗·罗伯逊与梵蒂冈教皇。
唯一的缺点是有一点舞台腔。有一点古老的话剧味儿,有一点朗诵的调子。而这种朗诵
是真诚的。他是诗人,虽然他一辈子没有写过诗也没有写过文学作品。他真诚地感受着诗情
的激荡。每天早晨醒来,即使室内空无一人,他也会说:啊,多么美好的一天开始了!
而如果他去买菜,他大概会说:
亲爱的卖菜姑娘
可以卖给我一斤红润的西红柿吗
只是虚构,因为他至少在有了女秘书以后没有再去买过菜。小田买完了菜。他付钱的时
候喉咙里会发出一声低哑的无字的咕哝,一种神秘的空气震动。然后脸上是宽恕的上帝才发
得出来的微笑。一个冷冷的微笑,使秘书几乎当场晕死过去。
从此,买菜再不来报账。他也无暇问及这些琐事。
有一位外国记者与他邂逅不超过七分钟。外国记者说,他实在像一位戏剧明星。
有一位话剧演员与他谈话二十分钟。谈完,演员说在他面前由于自愧弗如自惭形秽而出
汗过多,几乎休克过去。
十五
作家张辛欣曾经劝告过我,不要写那些中国特有的政治术语和政治事件背景。类似的意
见我在1988年第一期的《文学评论》的一篇文章中也看到了。文章说那些流行一时的政
治套语翻译起来十分困难,而且翻译得再好也无法赢得世界读者的关注与理解。像什么“斗
批改”呀,“一打三反”呀,“活学活用急用先学立竿见影”呀,实在只能是中国文学走向
世界的绊脚石,叫作“不可逾越”的鸿沟。而评论家季红真在评论拙作《冬天的话题》的时
候指出笔者的一大特长是善于立即吸收并组合运用时髦的政治套话(大意可能如此)。看来
拙作不会有大出息。
在阅读外国作家的作品的时候也出现过同样的问题。例如在阅读英国著名女作家朵丽
丝·莱辛的爱情小说时,我甚至感到其中关于工党、关于内阁、关于议会的文字是外加的、
可有可无的。不写这些而只写饮食男女、只写神经和眼泪,岂不更好?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对于当事人来说,政治既具体又生动,既越不过也择不开,除非你
想完全把人物的现实性冲洗干净。而对于一个严格的批评来说,冲洗现实性的本身便是政治
性的。
这位打喷嚏的朋友的眼泪就完全是政治性的。他的最著名的眼泪有三次,虽然实际上可
能要多得多。
第一次眼泪流在50年代后期的那一次政治运动中,他发言揭发与批评一位年老的双目
近乎失明的史学家。那位声名显赫的史学泰斗似乎除了考证各种事实史料史证的细节以外对
于任何大道理也听不进去。当决定了要“帮助”这位史学家之后,老“喷”似乎是并没有急
于跳出来打先锋。他并不是那样幼稚浅薄的人。他的稳重含蓄,特别是此前他对于倒霉的史
学泰斗的彬彬有礼使政治上一窍不通的史学泰斗昏了心。“泰斗”去找老“喷”发牢骚去
了。“泰斗”希望从他那里得到同情乃至支援。于是,两天以后,他要求发言。
他的这次发言反而没有强调自我激动与内心的火焰。他的声调温柔而且平静,他逐一地
几乎是轻描淡写地揭露了“泰斗”向他发的牢骚。他并且声明他并不认为这些个人场合发的
牢骚有什么特别的重要,也希望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