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如果有那么一天,每一个人都愿意、都敢于宣布自己是伟大的,或者可能是伟大的,或
者是愿意变得伟大的;如果在这一天所有的马都能够宣称自己是一匹骏马,千里马,或者将
要成为匹骏马,那不好么?
然而,千真万确的是,遗憾的是,一切伟大与骏马都必须吃饭(草)……
难受了一会儿,现在倒好点儿了,嘴里的那酸、苦、咸、涩的味儿淡一些了,不觉得有
什么饿,相反,倒觉得胃口挺满、挺堵、挺实,好像是吃得过多,有点存食。tayuedu.com心里也不慌
了,无所感觉。你瞧,饥饿也是可以克服的。天下没有克服不了的事情。所谓饿,其实是一
种条件反射,到了时间,就会分泌胃液,而过了时间呢,胃液也就干了。一切不舒服原来都
是胃液在捣乱。念两条语录,把这个饿劲儿顶过去吧,他想,只是脑筋集中不起来。近年
来,他愈来愈觉得脑筋不好使、不集中,在退化了,有时候和妻子谈着谈着话却听不懂妻子
在说什么,也忘了自己在谈什么。现在,就是再让他去作曲,他其实也是什么也作不出来
了。他脑子里空空如也。前几年有人批他是“寄生虫”,那就是蛔虫、绦虫、小线虫什么
的。他不是真的变成了寄生虫了么?
他不可能把思想集中到某一点上,他只是随着马背一颠、一颠,于是山也一颠、一颠,
草也一颠、一颠,整个世界都像漂在水上,一颠、一颠、波动着,而他呢,好像被捆在了马
背上,他想挣脱,想奋起,想一跳三尺,想大喊大叫,但是他没有那个力气,而他的每一个
细胞,每一滴血液,每一根神经和每一个器官,都在傻里傻气地、欲罢不能地一颠、一颠、
一颠……
不饿了,不饿了,但是更晕了,就像是晕船的那种晕,想吐,又吐不出来,肚子里扎扎
揶揶,“下定决心……”
然后这种晕的感觉也渐渐消失了,只剩下了疲倦,困得睁不开眼睛,疲倦从四肢钻到了
肉皮里,骨髓里,霎时间,他的肢体,他的骨骼,都软绵绵,轻飘飘的了,这是不是就叫做
“失重”呢?我处于失重状态了吗?曹千里想,心里似乎倒明白了些。只是觉得头顶的太阳
更热了,好像在用火烤着自己的脊背。草的颜色也变重了,怎么显得挺假?好像是舞台上的
低劣的布景。雨后的蒸发也很讨厌,潮热逼迫得人喘不上气来。他脑门子上沁满了汗珠,一
阵风吹过又觉得凉飕飕的,脊椎骨冒凉气,后背收缩,想打个喷嚏却打不出来,怎么他哆嗦
起来了,热和冷他也分辨不出了么?
呵,那久已逝去的青春的岁月,那时候,每一阵风都给你以抚慰,每一滴水都给你以滋
润,每一片云都给你以幻惑,每一座山都给你以力量。那时候,每一首歌曲都使你落泪,每
一面红旗都使你沸腾,每一声军号都在召唤着你,每一个人你都觉得可亲,可爱,而每一
天,每一个时刻,你都觉得像欢乐光明的节日!
经过了一阵饿又一阵满,一阵满又一阵饿,一阵失重又一阵沉重,一阵沉重又一阵失
重,不知道是过了半个小时还是半个世纪,伟大坚强的老马终于把他驮到了那个叫作“独一
松”的地方。在山顶的乱石当中,在根本没有土、没有水、也没有其他植物的地方,果然有
一株雪松。不知道它已经长了多少年了,反正它瘦小扭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从高矮来
说,远看你还以为是一棵树苗,稍近一点,你就会看到它那干裂的树皮,吃力地拧着身躯的
树干,处处显示出在干石头中扎根生长的艰难。有时候,曹千里看到这样的老小树怦然心
动,怆然泪下。有时候,他又觉得视野之内唯一的这一株高踞山顶的树,还真有点睥睨万
物,傲然不群的风节。至少,它是一个天然的路标,远来的旅客会从这里找到通向自己要去
的牧场的路。而就在这个山角下面,是一个孤零零的哈萨克毡房,一对没有儿女的老人住在
这里,一方面照料着为数不多的病弱的羊只,更主要地为牧业大队起着一个驿站的作用,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