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土羊毛结实的缘故),整个说来,毡房还是更加阔绰也更加神气了。502txt.com
特别是当伊斯哈克大叔的小儿子达吾来提回来以后。他戴着毛哗叽鸭舌帽,穿着涤
纶青年服上装和劳动布马裤,干干净净,潇潇洒洒地回来了,皮靴上没有牛粪,裤角上
没有草刺,衣服上没有尘土。“哈丽黛姐!”他一眼认出了重返家园的哈丽黛,像流水
一样地不停地向她问安,打听她的生活的情况,他不时在自己的话语当中加一些汉语和
维吾尔语,加一些新名词。他如饥似渴地听着哈丽黛讲述大学,讲述北京,讲述在南京
和武汉的参观访问,他问:“北京的楼最高的有多少层?”听到回答以后他的眼睛忽闪
忽闪,简直像黑夜里在公路上行驶的汽车的两个前灯。“世界是多么大啊,但是对于我
们哈萨克人来说,它未免是太小了!”他叹息了。
忽然他站了起来,走到了条桌旁边。他从人造单提包里摸出两盒录音磁带,鼓捣了
两下,录音机便唱起来了。
《军港之夜》!哈丽黛几乎跳了起来,她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阳岛上》!电子琴伴奏的《太阳岛上》,夹杂着转录多次所产生的拉锯似的噪
音,震响在山涧清溪旁,青杨树下,绿草丛中的已经破了洞的哈萨克小毡房里。
这是真的吗?
达吾来提歪戴着帽子,用一种满不在乎的,骄傲里包含着挪揄的神气斜靠在条桌旁,
他的脚轻轻地打着拍子,他盯着哈丽黛,似乎在问:“你没有想到吧?怎么样?”
“你喜欢这些?”哈丽黛问。
达吾来提只是一笑,两只手一摊。歌曲并没放完,萨里哈大婶做了一个手势,达吾
来提立刻飞快地按了一下写着stop字样的键钮,收起了盒式磁带、悄悄地溜出去了。
进到毡房来的是依斯哈克。由于外面亮而毡房里黑,大叔进房以后好久没有辨别出
坐在上座的客人是谁。而哈丽黛也看不清背光的大叔的面容。当大叔向没有辨认出来的
坐在上首的客人行礼的时候,哈丽黛已经站了起来。她连忙说:“是我!是我呀,我是
您的哈丽黛呀!”
首先是熟悉的声音使大叔震颤了一下。“你吗?”他大声问,然而嗓子比过去嘶哑
了。这时他们两人已经看得见对方了,他们互相审视着,互相在对方的脸上寻找往事的
痕迹,也可以说是在寻找他们自己的像山涧里的流水一样不停地流走了的年华,显然,
他们都找到了。大叔皱了皱眉,他必须在晚辈女流面前克制自己的激动,而哈丽黛呢,
在同样魁梧的大叔的身躯上,她已经发现了那么多“老”的征候。白发,开始驼下的背,
铺满整个脸上乃至手上的皱纹,她真想扑到大叔的怀里,她真想哭一场!
“你好,你这是从哪里来?你回来了吧?不走了吧?”大叔问。
哈丽黛一一做了回答。当她说明,她只能在夏牧场呆一个星期的时候,她的嗓音颤
抖了。
“你不走了吧?你好?你回来了?你这是从哪里来?”
依斯哈克又问了。翻来覆去,颠三倒四,还是这样一些问题,好像他永远听不清哈
丽黛的答复似的。然后,他听了一再重复的回答,沉默了一会儿,又咳嗽了一阵。他大
声命令萨里哈大婶晚上把附近毡房里的女人都请来做客。然后,他像一座山一样地站了
起来,走出毡房,为招待哈丽黛而寻找牺牲品——羊只去了。
多么寂静的夏牧场——山沟的夜晚。等了许久,快要圆了的小小的月亮终于爬上了
山顶的天空。山沟明亮了,涧水放光而且摇曳、破碎而又粘连了,小白桦林的鳞片似的
树皮闪闪烁烁,桦树叶子含情脉脉,毡房顶也照亮了。于是,两面的大山显得更加威严
而且黑魆魆的了。一阵清风,不仅小草和树叶,不仅流水和柴烟,而且连每一块石头都
在轻轻地动荡着。一声牛吼,哞——几声狗吠——汪、汪、汪……山沟变得更加宁静了。
又一阵清风——苏小明和郑绪岚的歌声!当这隐隐约约的歌声传到哈丽黛的耳鼓的
时候,她还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