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平安轻声道:“让姚爷爷好等,不过我能走到这里,说句心里话,其实也不算很容易。有些事情来了,不会等我做好准备,好像不打个商量就劈头盖脸冲到了眼前,让人只能受着。同时有些事情要走,又怎么拦也拦不住,一样只能让人熬着,都没法跟人说什么好,不说心里憋屈,说多了矫情,所以就想找个长辈诉几句苦。这不,我就从金璜府那边赶来见姚爷爷了,您一定要多听我说几句啊。当年一门心思想着赶路,走得急,这次可以不着急回家。”
姚镇竭力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依稀可见一个不再是少年的男子,依旧头别玉簪。咳嗽几声后,老人脸上竟然多出几分神采:“对啰,真佛只说平常话,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陈平安,只不过又长大了不少。年纪小的时候,吃了苦,要么使劲嚷嚷,恨不得天底下所有人都听见,要么喜欢什么都憋在肚子里,总觉得再过几天、再过几年,就都不是事了。其实哪里有这样的好事,现在晓得人生在世不称意了吧?”
陈平安点点头。
姚镇抬起一手,轻轻拍了拍年轻人的手背:“姚家如今有些难处,不是世道好坏如何,而是道理如何,才比较让人为难。我的,近之的,都是心结。你来不来,如今是不是很能解决麻烦,都没关系。比如换条路,让姚镇这个老不死的家伙变得更老不死,当个山水神祇什么的,是做得到的,只是不能做。小平安?”
陈平安点头道:“能理解。”
金璜府君郑素的神位仅次于大泉五岳,其妻柳幼蓉也是二等江水正神,神位仅次于碧游宫埋河水神,这就是所谓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这个人,当然就是姚近之——大泉女帝。
那么功勋足够服众、人心所归的姚老将军,别说是什么京城城隍,就算让他成为一位大泉姚氏的五岳山君都不难。只是在这浩然天下,女子称帝不是没有,但是屈指可数,而且往往国祚不长久。
乱世当中,谁坐龙椅穿龙袍是担当,能够坐稳龙椅更是本事。但是太平盛世一来,一个女子称帝登基,岂会顺遂?
大泉刘氏除了上任皇帝失了人心,其实大泉立国两百多年,其余历代皇帝都算明君,几乎没有一个昏君,这就意味着刘氏无论是在庙堂、山上,还是在江湖、民间,依旧还是大泉的国姓。所以对于姚老将军而言,要不要成为坐镇一方的山水神灵,其实就是要不要将大泉国姓改“刘”为“姚”的一个选择。显然老人内心是希望将大泉归还刘氏的,而在这件事上,极有可能,老将军与孙女会产生某种分歧,甚至可以说老将军的想法会与整个姚氏,尤其是最年轻一辈子弟的希冀背道而驰。
姚仙之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伤心。爷爷今天精气神很好,出奇地好,以至于有力气有心气,说了许多话,比以前半年加在一起说的都要多。
陈平安突然转头与姚仙之说道:“去喊你姐姐过来,两个姐姐都来。”
姚仙之面有苦色:“皇帝陛下如今不在蜃景城,去了南境边关的姚家旧府。”
陈平安愣在当场。
姚镇在陈平安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见状竟然有些笑意,打趣道:“是不是也没跟你打个商量啊?对啰,这就是人生。”他手指微动,示意陈平安不要多想,“后事早就交代好了。姚家子弟都是见惯了生死的,谁也不用太过矫情。年纪轻轻就战死沙场的茫茫多,没道理一个活到我这岁数的要走了,反而乌泱泱挤了一大屋子,乱糟糟的,到时候哭了我嫌吵,不哭好像不孝顺,像什么话。”
陈平安问道:“我能做些什么?”
姚镇笑道:“不用做什么,只要别再一走杳无音信就行了,哪怕隔了一洲,还是可以飞剑传信往来的。姚家事务,大泉国事,你少掺和,真当自己是我姚家的女婿了?当年早干吗去了?你小子当年要是不故意装傻,愿意多走一两步,说不定……算了。”
姚仙之偷偷咧嘴笑。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能让朝野上下打鸡血似的去盘根问底,那些屡禁不止的民间私刻书籍、层出不穷的稗官野史和宫闱艳本估计就更加挣钱了。而这些极伤朝堂根本和姚氏声誉的书的出现,那些隐逸在野的失意读书人没少推波助澜。
姚近之在称帝之前,这些内容不堪入目的书就早已风靡朝野,称帝之后,只能说是略微有所收敛,但是依旧如野草一般,官府每禁一茬就又冒出一茬,如今就连不少封疆大吏和地方官员都会私藏几本。姚近之好像一直在犹豫,要不要以铁腕治理那些野史,因为一个不小心,就是新帝刻薄、大兴文字狱的骂名。
只不过她暂时还顾不上这些,军国大事千头万绪,都需要重新整顿,光是改革军制,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