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裁缝”?他有点厌烦。180txt.com
28年前他的生活消消停停,大家都是同志,工作配合就是工作配合,生活互助就是生
活互助。大家都忙,大家都年轻,无旧可叙,无时间东拉西扯,无事可托办。来t城出差的
最后几天他得了肠炎,旅馆的一个梳小辫子的服务员给他送汤、送药、送流食,他非常感谢
她,却彼此连姓名都不曾通过。
四
下午去机械厂,看了他们在电镀件漂洗方面采用的新技术,并且不得不即席发表了几条
其实相当一般,但据说给了人家厂子“很大鼓励、很大帮助”的指示,之后,他回到了宾
馆。他感到很疲劳。
那位纠缠不休的女同志坐在宾馆的传达室等他,“上海牌”进门的时候他并没有停车,
也没看见她,但是他一进房间,电话铃就响了。
“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楚(陆、鲁)……”她终于说服了传达室,被允许直接把电话
打到他这里,“您能让我进去吗?”
他想说,他需要休息,他想说,他大概与她没有多少交道可打,他想说,他马上要去就
餐,他想说,他现在只想讨论双槽逆流漂洗和喷雾淋洗怎样结合使用……但他终于没有说,
他叹了口气,说:“好吧。”
到机械厂这一路,怎么看不出一丝一毫往日的痕迹来呢?那是阳湖公园吗?阳湖公园他
在五四年去过好几次,他曾坐在那里的长椅上遐想——爱情、事业、前途。那个公园似乎有
点荒凉,游客稀稀落落,公园四周有农舍和菜地,枯树和奔跑着的狗。现在的阳湖公园,四
周都是高楼,省展览馆建筑得非常宏伟、漂亮。透过汽车玻璃匆匆一瞥,但见游人如蚁,却
不是星期天。
敲第二次门的时候他才听到,“进来”,他在原地叫了一声,背对着门,眼睛看着窗
外。门柄轻轻地旋转着,被打断了思绪的刘主任懒洋洋地转过了自己的身躯。他看见了推门
进来的这位瘦小的、黑不溜秋的妇女。她穿着千篇一律的蓝布套服,剪着短发、头发稍有点
乱。他想,教师可是应该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呀。只有她的眼睛,虽然那是胆怯和顺从
的,却又是执拗和热烈的。她的目光里似乎有一种与她的年龄、她的装束、她的举止、以及
与这个硫磺味严重、烟雾蒙蒙、质量评价根本不及格的城市环境不大相适应的东西,使他的
心一动。
“是的,是您,您没有变样,走在街上我也能认出您……不,您大变样了,您完全
像……”她伸出了手,说的话令人不知所云。
这也是规律,来访他的人都要这样说的。说没变样是为了赞美他的驻颜有术,说变了样
是暗示他的成就,他的地位。而这位女同志,却一股脑推销起她的最好的矛和最好的盾来。
多没意思!
他是冷淡的,她好像不怎么计较。她从提包里掏出一个老式的漆皮笔记本,“您想起我
来了吧?”她期待地问。
他想不起。他把笔记本接了过来,翻开第一页,是一幅并不高明的水彩画,画着太阳从
山后升起,光芒万丈。他仍然糊涂,黑不溜秋的女教师却兴奋得声音都颤抖了,“您翻过一
页,请您再翻一页……”
第二页,上面写的是:
人生的目的是为了使他人生活得更美好。
书赠我的不相识的善良的朋友
刘俊峰 1952年新年前夕
后面又有一行小字:
你一定有最灿烂的前途。请跳一个舞。
是?分明是他的名字,他写的字,只是,那时候的字,幼稚得像是出自一个孩子的手。
分明什么也不记得。他的记忆力已经糟到这般田地了吗?
女教师回顾1951年12月31日夜晚的联欢。那时候刘俊峰在工业大学上学,他们
班在除夕与附中的毕业班联欢。每个同学都准备了自己的礼物,为礼物题了词,并点了自己
需看的节目。礼物包好,按照大学班与附中班分成两堆,然后各自从对方的礼物堆中拿起一
个红纸包,津津有味地看各自得到了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