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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章完结84

般粗

的铸铁桶小巧得多,装水也少得多,挑起来除了肩膀被挤得生疼以外,并不费什么力气。kunlunoils.com但

挑回水来以后,看到大娘仍在顽强地从事着她那不断添柴添水,不断晾凉熬干的无效劳动,

我忍不住进言道:“等老爹回来再烧水不好吗?您看,您烧了好几锅水啦,老爹还没有影儿

呢。也许,老爹不回来呢。”

“老头是个急脾气,回来吃不上,要生气的。”大娘笑嘻嘻地说。

“可这样多费柴火呀!”我忍不住说,说完,又后悔了,本来应该是贫下中农对我进行

勤俭节约的教育的,怎么我这样僭妄,竟然倒过来去“教育”起贫下中农来?

“柴火么,老头子会拿回来的,还有茶叶,还有钱,这都是老头子的事情。”阿依穆罕

大娘笑得更开心了,她充满了信赖。

“可您怎么说老爹脾气急呢?我看他一点也不急呀!”

“当然啦,老王,他急。我们维吾尔人有句俗话,高个子气傻了眼,矮个子气断了魂。

越是矮个子越爱生气……当然,他现在老了,和年轻时候不一样了。”

这天中午,老爹没有回来。

吃晚饭的时候老爹也没有回来。大娘又是烧开了水,走到小院外,站在街心,伫立着眺

望通向庄子的那座架设在主干渠上的木桥,前前后后出去了好多次,加在一起站了足足有两

个小时,烧干了一锅又一锅的水,耗费了一把又一把的柴。

快睡觉的时候,老爹回来了,他显得疲惫而又阴沉,大娘热情地向他说这问那,他一句

话也没有,茶叶也没带回来,他也不做任何解释。大娘对他的这种表情好像很熟悉,便不说

什么,默默地侍候他喝奶茶,并把中午剩的面条过了过热水,拌好,递给老爹。大娘也很沮

丧,她不高兴时有一种特殊的表情,把上唇尤其是人中拉得很长,有时谈话当中做鬼脸时也

是这样一种表情,这是我在汉人中间从没有看到过的。

遇到二老不愉快的时候,我常常觉得尴尬、举措无当,如芒刺在背。我和他们生活在一

起,他们板着面孔,我不能板着面孔,我没有任何道理要板面孔啊!但我又不能在他们不快

的时候若无其事地与他们说闲话,那样的话我未免太风凉、太轻松愉快、太不尊重与体贴人

家。我谨慎地试探着与老爹说了两句不相干的话,“美国飞机又轰炸越南了,”我用我学得

还不纯熟的维吾尔语,再加手势,再加汉语单词,吃力地表达着,对于他能否听懂,全无把

握。“噢,太糟糕了,”老爹首肯着,向我礼貌地一笑,笑容旋即消失了。“北京,下了一

场大雨,有的房顶子都漏雨了。”我又说。“噢,北京下雨了,好。”他的笑容更勉强了。

无话可说,我便睡下,等醒来,老爹已经走了。

“……老头子不放心,睡了一会儿就起身走了。马穆特浇夜班,睡大觉,大水豁了口

子,跑到伊犁河里,哇哟,哇耶……”大娘叹着气,哼哼唧唧,一脸的愁容,把情况告诉我。

“您的气色很不好,要不要到医院看看?”我问。她吐着气“呜——呼”,摇着头,

“没有别的麻达(麻烦、问题),茶没了,老头子说给我买回来了,可他空着手回来,他在

生气,可能是没能支上钱……没有茶,头疼,我要死了,要死……”她有气无力地呻吟着。

“您把购货本给我,我去买……”我自告奋勇。

“不,不,让你买得太多了,老头子知道了,会生气的。这个月可能就是不愿意让你给

我买茶,老头子总是把购货本带在身上……”

无法,我又坐了下来,只能同情地、忧郁地说:“您真爱喝茶……”

我这句话好像触到了大娘的某一根神经,她的眼圈红了。她说:“我没有爸爸了。我没

有妈妈了。我也没有孩子了,胡大不给。我生的六个孩子全都死光了。我15岁那年嫁给艾

则孜依麻穆(伊斯兰教《可兰经》诵经领诵者),我给他生了四个孩子,三个男孩,一个女

孩。第二个男孩长到了四岁,他爸爸给他做了一个小石滚子,一副小套绳,还有拥脖(套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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