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在梦中电话里所期待的呼唤,而是朱振田。
朱振田探出了小半个身子,真行,他不怕冷,“你听,这屋顶的木头吱吱地响……”
“什么?”我迷迷糊糊,侧耳听了一会儿,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没听见。
“你不懂,这种雪松(云杉的俗称)木比较脆,但矿井里都用这种木头做坑木,因
为它有个好处,遇到快要断裂的时候,它前一两个月就吱吱地响。就是说,它是一种会
发警报的木头。我刚才听到咱们的顶木吱吱地响,说不定是要倒塌。”
朱振田放肆地大声说话,吵醒了两位维族同志,四个人一起竖起耳朵,除了流水声
以外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大家把朱振田埋怨了一顿。艾利甚至说:“我们的这位大哥除
了不知道害臊以外,天下的事,他都知道。”
大家笑了一阵,安静下来,准备再次入睡,忽然听到叭地一声脆响,我以为是放枪,
却又不像。
“这是什么,朱大哥?”艾利带着揶榆的口气问“什么都知道”的人。
“好像是打嘴巴。”朱振田不假思索地回答。
实在令人喷饭!不愧是“匪连长”,有生活,有体验。不愧是什么都知道!一切联
想、想象、比拟,都必须来自生活,信然。
可惜艾利不能把朱振田的回答与他过去的经历、亦即他的“历史问题”联系起来,
因而体会不到这“打嘴巴”的丰富的内涵与特有的幽默性。艾利告诉我们:“这是哈萨
克猎人下的夹响了,说不定打着了一只狼。”
……然后我再也睡不着了。凌晨的寒气从五面袭来。室内还有浓重的松脂味,烟味,
火炭却早已沉寂冰凉。我们干脆就像露宿在白雪覆盖的冬日的山头上,没有任何遮拦保
护。艾利关于此地有狼的谈话使我想象出一幅狼进了我们的木屋的图景,我时不时看一
看没有门的木屋出入口,会不会突然出现锯齿般的狼牙和绿光闪闪的狼眼睛。
艾利大打其呼,我坚信那种“呼”没有相当的福气是打不出来的。朱振田像孩子似
的咬牙齿,这声音简直像是发自一只已经进入了木室的狼。图尔迪发出一种闷气的呻吟
声,断断续续,如丝如缕,如走了调的琴弦。
寒气使我发抖,我的牙齿也要咯咯作响了。干脆我穿上了衣服,衣服上沾满了地上
铺着的碎麦草。碎麦草随着衣服沾到我的身上,使我全身刺痒。于是我又弯腰,歪脖,
伸臂,扭身,一根一根,除恶务尽地把领上腰上、皮上肉上的碎麦草一一挑拣出来。折
腾了一顿,再穿上短大衣,戴上帽子,放下帽耳朵,竖起大衣领子,全副武装走出了木
室。
原来已是满天霞光。在清亮的淡青的天之底色上,红黄黑三色云霞伸展如长絮,耸
立的山峰截去了云霞的两端,却又像支挂着这云霞的立架。林立的远近山峰仍然是黑幽
幽的。迎面最近、似乎伸手可触的山峰像一个巨大的仙人掌,顶峰似尖似圆,两侧挺拔
陡峭,前后却又呈一种扁薄芴状。山上的每一棵树,逆光中如一根根仙人掌的刺。而随
着晨曦的对于黑暗的驱赶,山体的颜色愈来愈绿。四周的山峰则如帽,如剑,如馒首,
如拐杖,如佛手,如刀劈,如断裂,如堆积,各呈怪态。右前方视野稍开阔,可以看到
平缓如波浪的远山,从那白皑皑的颜色上可以断定,其实那平缓如波的远山比我们的宿
营地还要高峭得多。
天大亮了,那几位还在睡懒觉,没有任何动静,好像这山里只有我一人一般。飞来
了一只黑褐色的苍鹰,它开展着两翅如打开了的折扇,停留在空中,偶尔动一动翅子,
似乎凝固在那里,似乎在向我凝视。
哦,鹰谷,你苍鹰才是这山与谷的主人。打搅了,请允许我们造访。
由于鹰的召唤的暗示,我向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了峡谷边缘,低头向下一望,惊
住了,我完全惊呆了!
我何曾预期能见到这样的美景,俯瞰如自飞机的舷窗下眺。山谷里布满大大小小奇
形怪状的石头,如虎、如象、如猿、如鸟,如炮弹、如瓶、如鼓,又如卧、如立、如相